突如其来的死讯犹如一道惊雷在餐馆内炸响。
我和里包恩赶回卫生间时,只见到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三藤小姐,以及一屁股摔坐在地的女服务员。她浑身如筛子般颤抖,两手紧紧捂着嘴,满脸惊恐地盯着女厕门口。
人在看到可怖的景象时,有时反而会难以移开视线,大脑会下意识一遍遍快速刷新信息,以便分辨到底是真是假。
店里其它人从四面八方纷纷跑来之际,我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一名女性,目测不过二十来岁,了无生息地倒在了卫生间光滑的地板上。她脑袋恰好微微侧向门口,双目圆睁,瞳孔涣散。两股鲜血正从鼻孔与张开的嘴唇里无情地、慢慢地淌出。
我这辈子也是第一次直面死亡现场,霎时手脚发凉。
再怎么冷静,我盯着那张年轻的脸,也无法不想起前几分钟才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那时她还活生生地经过,我虽然记不得余光扫过的样貌,却能认出她脖子上戴的鲜艳的蓝色丝巾。
“抱歉、抱歉,请让一让——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不觉,周遭围来了不少顾客和员工,或震惊或不忍地窃窃私语着,有反应快的人已经直接报了警,正与警方通话中。一位看着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拨开众人,一抬头竟然见到如此场面,就像被人猛然一把掐住了喉咙似的,整张脸都紫了,磕磕巴巴说不出话。
“这、这……”
“经理……!”
作为第一目击人的服务员瞧见他,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般霎时崩溃,声泪俱下,“我刚才只是经过,就、就看到……”
楼上包间的客人与员工也都跑了下来,乱哄哄地闹作一团,我已然被挤到人墙外层,回过神,却在人影间隙中望见甲方三藤小姐。
混血的清秀男伴满目忧虑地陪在她身后,而女人一动不动,抿着嘴唇,紧盯着尸体的眼神里惨淡地透露出某种不可置信。
这并非普通市民对于突发案件的震惊,而是——
“她认识死者。”
里包恩接过我的心里话,缓声道。
我点了点头,稍微后退一步,在这短暂的刺激之下,脑海不断地筛选着这几分钟我所见的任何信息。
尸体外部看上去并没有凶器造成的伤害,最大的可能就是服了毒。假设如此,这是自杀还是凶杀?如果是前者,有谁会选择死在一家高档餐馆的厕所里?而如果有凶手,现在是否还留在现场?
在我洗完手出来,而她进去的时候,死者就已经被下毒了么?还是在这之后?
甚至于,一缕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如果我及时意识到什么不对,是不是能想办法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然而,在周围忽高忽低的叫喊声、哭声与低语的喧闹中,我的理智又自发掐断了这马后炮的设想。
无论如何,眼前所见的都是不可变的事实了。除了恐慌,惊讶,默哀,为之感到遗憾,事不关己,或是“天啊我居然会目击案发现场”
的小市民感慨,普通人能做到的只有到时候积极配合警方工作。只是,死者为什么恰好是三藤小姐认识的人?
忽地,我垂在身侧的手被谁握住。
我这才意识到,分明没有害怕,但我的指尖却依然在轻微地发抖。喉咙发炎的干涩此时更是如鲠在喉的具象化。我越过人与人的肩膀中隙,瞥见着急地维护秩序,向顾客说明情况并不断道歉的餐厅经理,最终收回了视线。
里包恩握着我的手,不如说就真的像亲戚家的小孩似的,小手从宽大的袖口里探出,一言不发地牵上来。
他没有看我,而是面无表情地目视着前方。我低头看去,能够瞧见他细长的眉梢,乌黑的、微垂的眼睫,以及白皙的鼻尖与脸颊未褪的婴儿肥。在振袖的遮掩下,有着卷卷鬓角的男孩看起来就只是乖乖地贴在我身旁,而指腹却诚实地传来温热的触感。
不知为何,我蓦地感到一种微妙的安心。
轻轻反勾住小孩柔软的手指,我小声说了声谢谢,重新抬起头。身旁围观的人之间突然钻出一个身影,焦急地朝我走来。
“小友寄!”
是波岛,好心的同事难掩担忧地靠到我身边,紧张地打量我两番,“原来你在这里,你没出什么事吧?你和三藤小姐都出去上厕所,忽然有人喊死人了,真把我吓死了!”
我嗓子还有点哑:“让你担心了,抱歉。我没事。”
紧随而来的是另外三位男同事,确认我无碍,也松了口气。野末前辈安慰了我几句,便留波岛陪我,带着其余二人去找三藤小姐。而就在这时,几个身穿警服的人飞快赶到,一边疏散无关人员,一边封锁了现场。
一片嘈杂间,波岛叹了口气,说:“可怜的女孩……据说店里正好有一位有名的侦探在,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真相了吧。”
“名侦探?”
“好像姓毛利来着,我也不是很了解这块。”
“这样啊。”
警察忙里忙外地工作,金发的甲方女士此时已经坐在了一张椅子上。野末前辈被隔开了。我了然地开口:“三藤小姐应该是嫌疑人之一,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了。等监控排查完毕,我应该也是嫌犯之一。”
“啊、诶?”
波岛睁大了眼,“骗人,为什么?”
“因为我也刚从卫生间出来不久,暂时不能排除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