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如朱由校料想的那般。
第二日,方从哲便递交了请辞的奏疏,言辞恳切,预要回乡养老弄孙之意昭然于上。
不得不说方从哲文章写的确实不错,字里行间透露的意思,朱由校看完都觉得不答应这位老人,自己可能真的有愧于天地一般。
按说,一般大臣请辞,皇帝总要挽留一番,然后大臣再三请辞,最后不得已的情况下,皇帝准许了对方告老还乡。
这样做虽然只是一些表面功夫,并不会改变早已既定的结果,但是皇帝和大臣之间还是会这样乐此不疲的表演下去。
既能彰显了皇帝对于贤臣的渴望和离别的不舍,又给了大臣面子,让众人看到,这位大臣德行兼备,不是贪恋权位之人,即使陛下这样挽留,人家都断然的拒绝了。
可是朱由校这次却没有再表演下去,方从哲刚刚上了一封请辞的奏疏,大手一挥,便同意了。
至于原因,当然是希望等方从哲走后,尽快将那份名单不动神色的流传出去。
要知道,无论干什么事情都是有时效性的。
比如,手被开水烫着了,刚开始竟然和没事人一样,过了一分钟才惨烈的痛叫,这只能让别人以为你真的有病。
那份名单也是一样,不尽快让他流传出去,反而和大臣上演什么三请三辞,简直浪费时间。
等对方终于辞职,也离开京城了,半个月已经过去了,等名单慢慢流传开来,可能距离那次廷推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一个庞大的帝国,朝廷中央每天需要处理那么多大事。等一个月后,可能廷推这件事人们都已经快要忘记了。
根本起不到想要的效果。
朱由校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但是这样的举动却让满朝的大臣们整体哗然。
很多人认为,陛下是不是烦辅久矣,进而联想到陛下可能再刻意打压三党人士,这只是一个征兆。
为此,东林党的人无不欢欣鼓舞,三党的人反而开始愁云惨淡。
无论各党人士对于此事可能出现的结果如何看,但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
那就是陛下这样做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一个为大明,为你朱家贡献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最终却得到一个这样的结果,着实令人寒心。
方从哲府上,头一天得到了朱由校的批复后,第二天方从哲便让家里人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了。
府上人多,东西也多,一大早便开始忙活了起来,管家和下人在紧锣密鼓的给车子上搬着各种有用的东西,桌子,椅子,瓶瓶罐罐都不放过。
方从哲站在院子中央,周围的时间仿佛在他身边逆流而行,他静立于原处,周围是不断从他身旁搬着东西穿梭而过的下人们。
院子里的东西由拥堵变得稀少,最后空无一物,只剩下满园带不走的石头瓦砾。
这时,管家轻声走到他的近前,说道。
“老爷,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该。。。。。。启程了。”
方从哲点点头,最后再看了一眼这里的一草一木,向外边早已准备好的马车走去。
刚走了几步,方从哲又回头,蹲下身子,在地上捧起一把黄土,小心翼翼的用布包了起来。
管家看到这里,脸上有些不情愿的嘟囔道。
“老爷,这有什么可留恋的啊?”
方从哲厉色的看向管家,呵斥道。
“你给老夫闭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岂容汝在此大放厥词!”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只留下管家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圣上都已经这样对老爷了,老爷为何还是这般死心眼。
乾清宫中。
王朝辅也觉得陛下这样做有些欠考虑了,犹豫了半天,走到朱由校近前只是说道。
“陛下,今日方辅离京。”
说完,便不再言语了。
朱由校没有说话,只是向外走了几步,站到宫殿前,抬头望天,说道。
“下雪了。”
王朝辅刚刚在想事情,没有现,此时一看果然已经下起了大雪。
连忙跪拜在地上,冲朱由校激动的贺喜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瑞雪兆丰年,这是吉兆啊。”
在很多时候,瑞雪兆丰年这句话是对的,但是碰上明末的小冰河期就不一定了。
不知道对于民间缺衣少粮的百姓们,到底是福还是祸啊!
朱由校暗叹口气,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出了宫殿,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飘落下来的雪花。
冰凉的雪花刚刚触碰到朱由校温热的手掌,便融化不见了。
“它不属于朕。”
朱由校转头对王朝辅说道。
“把朕的那件貂皮大袄给方爱卿送去吧,一路辛苦,为方爱卿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