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間,明媚又濕膩,電風扇在頭頂嘩啦啦地轉,空氣沒帶動多少,機械噪音卻沒停過。這樣的環境太催生睡眠因子了,方笑宜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被尖銳的下課鈴叫醒時,不知不覺身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扯了扯黏在身上的校服T恤,下午第一節是歷史,最容易犯困。方笑宜大幅度地晃晃頭,強迫自己回神,恰好班主任經過,讓她下課去辦公室。
班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燙一頭捲髮,體型微胖,出了名的嚴格,對哪個學生都沒有笑模樣。尤其不允許學生有些「沒用的心思」——愛美啊,打扮啊,甚至有早戀的苗頭啊,絕對會被她扼殺在搖籃里。郝安琪經常因為臭美,被罵得狗血淋頭。
但班主任對方笑宜還不錯。她教數學,方笑宜數學成績好,做題思路清晰,不犯「算錯數」這種低級錯誤,班主任很是喜歡。
教師辦公室里,方笑宜站在桌旁,班主任則坐在辦公桌前,短期保溫杯喝了口水——即便是喜歡的學生,她也通常沒什麼笑臉。
「加坡那個優秀生源合作的項目,你知道吧?」
方笑宜點點頭。松師附中作為省內數一數二的中學,每年都有初三的學生有機會直升加坡念高中,學費全免,生活費自理,學習好還能有一部分獎學金補貼生活。但條件是成為「加坡定向培養人才」,高中畢業在加坡念大學、並且畢業六年之內都要留在加坡工作。
「現在名額下來了,就按照綜合考試的年級排名來確定優先選擇的資格。這個事我不想大張旗鼓開班會通知,還有一年就中考了,怕大家心散,所以就單獨問問你的意見。你回家也和家裡商量商量,這周給我個答覆。」
下午第二節的政治課,方笑宜罕見地溜號了。
之前她的目標很簡單,就是和由淼一樣,考上一中。如果發揮沒那麼好,就上高中部,她也可以接受。加坡這個事兒,雖然她一直都知道,但從來沒出現在她對未來的規劃里。
可現在,機會來了,她要接受嗎?
放學回到家,翟曉敏在廚房忙碌,方笑安依舊在看動畫片,油煙機呼啦呼啦再加上電視裡稚嫩的童聲,方笑宜卻躺在床上,置若罔聞。
去加坡上學,比起松城四線小城,無論是學習的環境還是教育質量,都不是能同日而語的。可也要面臨很多的問題:即便有獎學金,生活成本也是筆不小的開銷;徹底離開家上學,從最心底,她捨不得爸媽和弟弟。之前心裡的小目標是考上一中,長遠目標就是考上北京的大學,她雖然年紀最小,但也不拖後腿,總算能和哥哥姐姐們匯合了,當然這裡也包括……徐家奕。
「呼」地一下,方笑宜坐起來,抄起床頭柜上的電話,撥出心裡那串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出乎意料地,那邊接起來很快。本來方笑宜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可能在訓練,或者在忙,沒想到忙音響了沒兩聲,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餵。」
聽起來懶洋洋地。他總是這樣,特別是逗她的時候,半眯著眼睛,聲音懶散,分不清說的哪句真哪句假。
「徐家奕……」,方笑宜心裡很亂,不知道從哪兒說起,儘量組織著語言,「你知道加坡嗎?」
「知道啊」,不知道他人在哪裡,環境像是挺嘈雜。但方笑宜能感覺到他在輕笑,「去年九月份還去和他們青年隊交流過呢。」
「加坡……好嗎?」
方笑宜這電話沒頭沒尾的,但徐家奕像是陷入了沉思,完全在認真思考答案。
「加坡啊……國家很小,但很乾淨,生活習慣和我們都差不多,語言交流的障礙也不大。但就是太熱了,我這輩子都沒那麼熱過,要是伸舌頭能解熱我都不帶猶豫的。」
方笑宜被他誇張的說法逗笑了,心下也鬆了不少,「那你喜歡加坡嗎?」
「談不上喜不喜歡。要打比賽,走過挺多城市,要說最喜歡的,還是松城,再小也是家嘛。但出來看看挺好的,可以看到很多不一樣的東西,那些大城市的繁華也好,光鮮也好,黑暗也好,我們在松城是肯定看不到的。」
方笑宜忽然覺得,徐家奕像個大人了。想想也是,他二十歲了,和十五歲的她相比,確實是個大人了。
心裡正盤算著年齡,就聽見電話里有人扯著嗓子喊他:「家奕,什麼情況啊你,咋喝一半還跑了啊!」
他那邊的環境確實很亂,方笑宜心思一動,「你在外面啊?」
「嗯」,回答得不緊不慢,「和朋友出來吃點東西。」
方笑宜甚至能想到,街邊嘈雜卻火爆的小店裡,徐家奕起身離開桌子,懶散地靠著走廊的牆壁,和自己打電話的樣子。
那個瞬間,她忽然堅定地想去加坡了,特別想去。
像他說的那樣,出去轉轉,最好是把大千世界的稀奇古怪都看遍,體驗儘可能多的人生。然後回到松城附中門前他們經常去的小飯館,點上兩份咖喱飯,胡蘿蔔給她,但米飯要分他一半。
方笑宜本來濃霧重重亂作一團的心下,起了一些清明了。
「小矮子」,他打斷她。
「不知道你為了啥事兒傷腦筋,但我的原則就是,想做什麼,就去做。」
他想打球,就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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