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容易了……孩子太不容易了……徐大明這個死老頭子!幹嘛就死活攔著,不讓孩子打球!孩子為了比賽付出多少啊,那腿得多疼啊嗚嗚嗚……」周彥一邊抽噎,一邊大罵丈夫。
「方軍平之前運動系的一個同學,現在好像在省桌球隊當隊醫。等孩子回來,讓方軍平帶去給好好看看,可別落下毛病啊……」徐家奕看著傷得不輕,翟曉敏也擔心。
而已經上三年級的方笑安,望著電視機里灑下的漫天花雨,久久出神。
他從未體驗過運動帶來的快樂。平時翟曉敏帶著他,連路都不讓他多走,能坐車就坐車;其他同學上體育課,他就一個人在教室里看書……他從不知道體育有這樣大的魅力,看向徐家奕的眼神里,充滿了羨慕、嚮往。
當然更多的,是不應該屬於這個年紀、但卻層層疊疊出現在他眼中的,落寞。
周彥回到家的時候,徐大明還沒回來。
「孩子這麼重要的事兒,他跟個沒事人似的」,周彥恨得牙痒痒。
在沙發上運了會兒氣,還是氣不過。碰巧林淑珍從房間裡出來,周彥便問:「媽,徐大明去哪兒了您知道嗎?」
「大明啊,剛才回來了一趟,又出去了。」
一般晚上如果和朋友喝酒聚餐,徐大明會先回家換身舒服的衣服,然後慢慢悠悠地去。周彥對這太熟悉了,忍不住又開始數落。
「還有心思吃,真是不長心!」
「彥兒,也別這麼說」,林淑珍拍拍周彥的後背,「你去樓下燒烤店看看,他應該是在那呢。」
兩口子因為什麼彆扭,林淑珍心裡明鏡兒似的。徐大明心裡想什麼,她這個當媽的,也再清楚不過。
周彥看著老太太,將信將疑,沒一會,拿上鑰匙,出了門。
樓下的燒烤店,白天休息,晚上通宵營業。環境不咋樣,吃的東西味道也一般,卻火爆得不行。一到了夏天,店主就在在門前空地上支起一塊幕布,投影往上一打,就開始轉播比賽,足球居多。男人們也都樂意在外面一邊喝啤酒吃烤串,一邊看比賽。叫好的,起鬨的,甚至還有光著膀子罵罵咧咧的,好不熱鬧。
周彥不明白,那些男人的啤酒肚一個比一個大,別說踢球了,跑兩步都費勁,怎麼就對看球如此執著。
現在是初春,晚上的室外還有些涼,沒人坐在室外,都是在室內吃。但熱度依舊不減,周彥推門進去,一屋子燒烤味、煙味,烏煙瘴氣,直熏眼睛。
十點多了,店裡竟然還都是滿滿當當的人,而且能感覺到所有人都異常興奮,甚至坐隔壁桌剛認識的倆人,也能勾搭著肩膀喝一杯。
一共十來張桌子,找徐大明並不難。只見他一個人,坐在靠牆的一張桌,頭頂牆上就是一台電視。掛在牆上的電視垂下幾條油膩膩的電線,晃蕩在牆邊,周彥都怕不小心把電視扯下來。
桌子砂鍋不鏽鋼盤裡還剩下七扭八歪的幾串羊肉串,早涼了,一層白色的油脂凝在上面,周彥看著就膩得慌。徐大明臉紅,脖子也紅,面前五六個空瓶子,時不時打著酒嗝,看著就沒少喝。
周彥的火氣噌噌往上拱。
她坐下,屁股只搭了凳子的一個窄邊,夾緊了胳膊,儘量不碰到滿是油膩污垢的桌子。
徐大明看到她了,眼神有一秒鐘的驚訝,但酒精的作用太大,馬上又讓他整個人鈍住了,眼神呆滯,在她臉上聚焦都難。
「徐大明,你心可真大啊。」
周彥都氣笑了。
「你跟我說說,今天這喝的哪一出啊?」
徐大明愣了一下,隨即閉著眼睛笑了。
「看、看兒子,比……賽。」
周彥驚訝,抬頭,電視裡比賽轉播已經結束了,正在播放精彩球集錦。
徐大明應該是在這坐了很久,也看了很久了。
周彥沒想到是這樣,定定地看著徐大明,沒說話。
徐大明舌頭都硬了,伸出個大拇指舉到周彥眼前,半天才捋順了舌頭說話。
「兔崽子,有、種。」
「打球、有種,跟他爹,也……有種。」
徐大明臉上還是笑的,卻越發苦澀,比哭還難看。
旁邊桌的客人們也都意猶未盡,還在借著酒勁兒熱烈討論著剛才的比賽,徐大明聽到徐家奕的名字,「騰」地一下,舉起酒杯,站了起來。
「我兒子!我、兒子!」
周彥嚇得夠嗆,趕緊穩住徐大明,讓他別惹事。誰知隔壁桌的客人都特別熱情,聽說1號球衣少年的父親在場,紛紛扯著嗓門過來敬酒。
徐大明來者不拒,一杯接一杯,越喝越高興,笑得開懷又大聲。最後醉得實在不行了,癱在椅子裡,搡也搡不起來,像個渾身冒酒氣的麵粉袋子。
周彥也顧不上丟人不丟人了,直接給大凱打電話讓他過來,幫忙抬人。
徐大明醉成這樣也不老實,嘴裡晃蕩著大舌頭,磕磕絆絆地說著什麼。周彥聽不清,也懶得問。
偶爾也能聽清楚幾個字。
「……就去吧。」
「爸自己……」
最後的最後,徐大明笑著笑著,就哭了。
獲得冠軍後的第三天,松城附中籃球隊準時回學校報到。
現場禮炮齊鳴,軍樂團演奏著歌曲,初中部和高中部全校師生列隊迎接,還有自發前來的家長們,共同歡迎英雄凱旋,隊伍硬是排出去三十來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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