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手投足的書卷秀氣讓尤枝枝相信,這便是玉樞先生身邊的人。
尤枝枝客氣回禮,「替我謝過玉樞先生,哪日必定備些禮物當面道謝。」
純屬客套,她可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
送走小廝,尤枝枝招呼著荷香、栓子,「我正愁著一隻羊腿不夠吃呢,多了一隻咱們可以放開了吃。」
她直接把一隻羊腿搬到荷香面前,「咱們自己吃飯沒那麼多講究,一人一隻抱著啃。」
荷香連連推辭,「姑娘,這可使不得,怎麼能讓您給我布菜呢!而且,這麼大的羊腿我一個人吃不上。」
尤枝枝把荷香按回座位上,又把另一隻羊腿推到栓子面前,「你們倆使勁吃,你們倆人吃我看著就高興。說了你們可能不信,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我們仨就在這個小院裡,發誓要做一輩子兄妹。沒想到竟然成了真,我們仨以後在中書令府就相互扶持,不離不棄。」
前兩世她連自己都顧不上,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好酒好肉招待過他倆,反而是他倆時常救濟她。
這次有羊腿當然先讓他倆吃。
荷香、栓子聞言,只當是尤枝枝以做夢之事,讓他倆放下心中芥蒂,一時感動不已。
不過,細心的栓子還是發覺,今日的尤枝枝與以往不一樣了。如果說以前是含苞未開,那如今宛如淡梅初綻,未見奢華卻見恬靜,那刻,他明白,那些玩笑打鬧的話再也不能說出口了。
「栓子,發什麼呆呢!趕緊吃,不然我搶你的了。」
就在尤枝枝佯裝伸手搶栓子羊腿的時候,小院的門又打開了,兩三個小廝擠進來,尤枝枝認出打頭的是總管家身旁的那個小廝,他站在門口行禮,
「尤姑娘叨擾了,總管家命我等送一隻烤羊腿、幾碟小菜、兩壇酒過來,為尤姑娘添菜。」
尤枝枝愣了兩息才緩過神來,莫不是她搶食惹總管家不快了?還是得知收了玉樞先生的羊腿壞了什麼規矩?
她心中忐忑,連忙解釋,「不必了,不必了,我們夠吃的。」
東西卻已經放下了,小廝接著道,「尤姑娘,總管家吩咐,以後姑娘的飯食和大人、玉樞先生同等準備,尤姑娘儘管享用。」
「多謝總管家美意。真的不用了!」和那兩位同等待遇,她可消受不起。
那小廝倒像是全然沒有聽見,一板一眼說著事先準備好的話,「這是烤好的羊腿,總管家本來就給姑娘備上了,只是想等姑娘侍候完大人用飯後才送來,怕放涼了,口感上差點。」
尤枝枝索性不說話了,等著他說完。
「這兩壇是三花酒,前年進貢上來的,蜜香清雅、落口爽冽,最適宜女子引用,酒窖里只剩這兩壇,總管家讓我等送來,請姑娘笑納。」
尤枝枝回禮謝過,「多謝小哥,我這裡有一些碎銀子,不多,請小哥們買酒喝。還有一匣子做的點心,請小哥帶回去給總管家嘗嘗。」
這匣點心本來留著他們三人吃,玉樞先生都沒捨得給,倒是便宜了總管家這個老狐狸。
畢竟這年頭,君子好待,小人難養啊!
那小廝也是見識過大世面的,體體面面收了銀兩告辭,「奴才定當把姑娘這份心意帶給總管家。」
送走這波瘟神,尤枝枝索性鎖了院門,再不讓任何人打攪這份難得的清淨。
「這下我們可以好好喝酒吃肉了。」尤枝枝返回屋裡,看到的是荷香、栓子望著滿滿當當兩層高的飯桌,目瞪口呆得說不出話。
「姑娘,我不是在做夢吧!」
荷香入府比尤枝枝早兩年,素來只聽說玉樞先生待人謙和,但後院之事他從不摻和,從未見過送過別人什麼東西,更別說總管家了,他只看大人喜好行事,滑得很,如今對尤姑娘如此禮遇,
看來這位姑娘果真是大人喜愛之人!
尤枝枝哪裡注意到如今的荷香會想什麼,她抱起那根到的羊腿撕了一口,「這個好了,咱們一人一隻羊腿,盡情地吃,盡情地喝,多把酒滿上,咱們今日不醉不歸。」
三世以來,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放縱,喝酒、吃肉、划拳,隔著高聳的院牆,整個中書令府仿佛都被這份熱鬧渲染了,不管是廚娘、小廝,還是婢女、姑娘,都探出腦袋,茫然地朝著某個方向,想追逐這縹緲的歡樂。
漸漸地,傍晚悄然而至,黃昏似血地、低壓地、狂悖地穿透縷縷天邊的斜雲,煞是好看,
尤枝枝呆呆地望著,等著太陽慢慢收斂了張狂,只留下一盤暗黃透著西南的參差榆樹樹杈,斑駁撕裂地灑進這方小院裡。
「你們想離開這裡嗎?」似是自言自語,似是離別贈言。
「哪裡?離開哪裡?」栓子醉了,他滿臉通紅,從酒缸里抬起來,一臉茫然。
「離開中書令府。」尤枝枝回過頭,秀麗白皙的臉龐埋在一片陰影里,「你們想嗎?」
「我想。」荷香以手支頭,身體輕晃,悠悠回道,「家裡本來早已為我定好了親,可母親死後,父親續了弦,推說沒有嫁妝為由,硬要斷了這門親事,我沒有辦法,只得做些縫補刺繡的零工自己賺嫁妝,哪日她說有個掙錢的好活計,一年便可掙滿嫁妝銀子,我當時並未多想,只管跟她去了,誰知,竟是這個易進難出的地方。」
說著,荷香悄悄抹起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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