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有人叫自己,柳拂嬿才如夢初醒地從屏幕前抬起頭:「嗯?」
她全沒看見剛才薄韞白的模樣,只當6律師觀察細微,便感慨他做事周到,語氣隨意地回了句:「別在意我,不是什麼大事。」
可對面氣氛依然有些緊繃。
6律師一臉親和,那份質詢的態度卻不讓步。
而薄韞白,他的眸光沒從屏幕上移開,透過玻璃的反光,能看見他正在看其他文件,跟這份合同毫無關係。
可柳拂嬿卻分明感覺到,他也分出了一線注意力,等待自己的回答。
她不得不把話說得再漂亮、周到一些。
「條款很妥當,我知道薄先生已經給了我足夠的尊重。我嘆氣只是出於私人原因,請兩位不要介意。」
聽見不是因為條款不妥,薄韞白立刻對背後的原因失去了興。
「我想問一下,這一條,由貴方全權負責的,我母親的債務起止期限,為什麼只有終止日期,沒有起始日期?」
「我是個投資者,不吝金錢換取更重要的東西,本就是我常做的事。」
-
談到一半,薄韞白出去接了個電話。他一走,會議室內那股無形的壓力也隨之消散。
他垂囑咐6律師:「上限一……兩個億。」
她說話一向留有餘地,少有這麼犀利的時刻。
灰塵般的小小心愿,落在茫茫大地上,轉眼就看不見了。
柳拂嬿仍無法釋懷。
陶曦薇渾身的力氣都卸下去,頭一歪,趴在了辦公桌上。
6律師說要回辦公室拿點東西,向兩人打了聲招呼,也離開了。
她這句話才說到一半,陶曦薇就連連在桌下用筆戳她,給她使眼色。
活得這麼纖塵不染,難怪總是事與願違。
「說明不光眼前這六千萬,之前所有你不知道但事實存在於阿姨身上的債務,甲方薄先生也會全權負責。」
儘管已經做出決定,但當這份六十頁的合同真的出現在眼前,用乙方這個冰冷字眼抹去她的名姓,又白紙黑字地規訓她未來兩年必須做到的事,還是覺得心情複雜。
會議室再度回歸安靜,柳拂嬿看回屏幕,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再有任何情緒上的流露。
「這條對我們是有利的。」
下一句,便問得直言不諱。
這話一出,整個會議室都靜了下來。
「條款寫得這麼寬鬆,就不怕我們杜撰出虛假的債務,讓你買單?」
空氣靜了漫長一瞬,薄韞白收回視線,淡聲道:「我說過,我欣賞柳小姐的品性。」
可她還是像沒看見一樣,流利地說完了這段話。
「在這段關係存續期間,為了避免任何不必要的風波。」
等更後的合同共享過來,薄韞白嗓音漠然。
陶曦薇只好用兩邊都能聽見的音量給她解釋。
柳拂嬿蹙眉更深,又問:「債款的終止日期,為什麼是兩年之後?」
她撐著腮又看了片刻,目光忽然停在其中一條上,沉吟少頃,再次開口。
其實她嘆息,真的只是出於一個,很小的原因。
她氣若遊絲地說了句車軲轆話:「有錢人是真有錢啊。」
6律師立刻敲擊鍵盤,在合適的地方加上備註說明。
6律師還想問,卻見男人倦怠地搖了搖頭,暗示他不必追根究底,浪費時間。
偌大的空間,只剩她們兩個人。
「只有你全無後顧之憂,才能更好地助我實現目的。」
就像水墨忽然溢出了畫框,薄韞白稍稍挑起眉尾,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