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玉忍不住出响亮的赞叹声,她拉着官小雪,不顾她懂不懂,指给她看,“她是不是——你看你看——她绝对是在——”
“嘶——”
周小雅感同身受地抱住腰腹,那是荆棘层层缠裹的地方,几乎就像是一条腰带,在那里衣服有轻微的破损,可以看到裸。露出的白皙皮肤被荆棘扎出轻微的血痕,随着杜文文的脚步,“我靠,她——”
“这……”
宋雅兰目瞪口呆地轻喃,“这是真的吗,她真的在——”
红痕慢慢扩大加深,一滴红色的浓稠水珠从伤处钻出来,杜文文真的在流血,但她仿若未觉,她的表情几乎是奥菲利亚式的空茫——这几乎就是一出活生生的《水中的奥菲利亚》,少女的清纯被凝固在了面孔上,而她的衣服正慢慢被荆棘染红,血迹肆无忌惮地往外扩散,浸透蕾丝,晕染出富有几何美感的复杂图案——
“这是什么工艺?”
已从最初的震撼中回神,朴文惠骇然,“她这么控制晕染图案的?”
“金属和蕾丝怎能融合得如此□□无缝?”
宋雅兰低语,“压入皮肤而不刺破,她是怎么做到的?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个——这简直——”
“怎么有种……”
谭玉欲语无言,握住官小雪胳膊的手慢慢地松开,她就像是着了魔,望着射灯下金属的反光,被染红的脉络移不开眼睛,她突然现裙面的蕾丝是铃兰花的牵连、变形和展示,而现在花瓣正缓缓被血染红,鲜血从荆棘开始向四面八方渗透,在裙摆的扬动中蔓延,红与白在花中相遇,在灯光中闪耀,在长的飘拂中扬起,随着杜文文的脚步形成名副其实的摇曳歌谣,每一帧都是一副画,它夺走呼吸,夺走眨眼的动力,牵引住每个人的注意力,就像是一歌,正在次第迈向高。潮——
杜文文在t台尽头猛地收住脚步,扬起的裙摆晃动着落下静止,她端庄地立在那里,白色长裙上,血染的花顺着荆棘的方向生长,浓浓淡淡,错落有致地扩散,静与动在这一瞬间形成危险的平衡——
她微微眨动长睫,在这一瞬间似乎欲语还休,又很快转过身,向台后而去,她的长随着动作飘起,露出了背后那成团的荆棘,又是一阵轻微的骚动——很容易就辨认出来,那环绕全身的荆棘根系原来在此,那是深植在左背,没骨而入的箭簇,它一头扎入了背部的薄纱里,在皮肤上扩散出了道道蛛网状的血痕,让肩胛骨更形单薄纤弱——
伤痕累累,她就这样一步步地往前走着,每一步都在扩大伤势,但她仿佛依旧没有感觉,这削弱了痛苦,但又增强了冲击,这对比攫住了全场的呼吸,谭玉已经完全投入了进去,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到艺术品带来的感触中,意象里,这种纯粹的美带来的触动,玄而又玄让人鼻酸的感觉——
她开始轻轻拍手,不自觉的,只是为了宣泄情绪,免得当场流泪,“真……美。”
那束着紧身缎带的身影越来越小,宋雅兰猛然透出一口长气,她这才现自己刚才居然忘了呼吸,“这真……”
太多复杂的思绪一拥而上,反而卡壳,分析工艺、品味意象,体会设计师本人的情绪——这一定是一件非常私人的衣服,设计师的想法呼之欲出——她要想的东西太多,此时此刻,只能依从本能开始鼓掌。“真……震撼……”
“我感到……”
朴文惠也一样语塞,“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是真的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对自己的工作对象产生感情上的联系,衣服只是衣服,是她要处理的商品,她需要绝对的理智去评估和判断,品牌也是一样——
但她很快也开始鼓掌,力度比需要得更高,也比她允许自己喜欢的程度更高。
傅展没有说话,他注视着那衣着锦绣,滴血前行的少女消失在t台深处,就像是一场幻梦,双手交叉合十,指尖深深陷入手背,按捺出青白印记。
这冲击太强,甚至在这瞬间没人有激赏的感觉——激赏总需要客观的衡量,总带了点居高临下,而在这瞬间,所有情绪全在美的统治之下,你甚至无法意识到这其中的美丽,只有被勾起的情绪,那目瞪口呆远想象之外的激动,只能通过最原始的方法宣泄——
掌声由弱渐强,混合着叹息声热烈响起,傅展没有鼓掌,在掌声组成的浪潮里,他和秦巍是两座孤岛,他们沉默地坐在那里,所有激烈的情绪,都深埋在太阳穴隐隐透出的青色血管里,他们的双眼,紧紧地跟随着那女孩的背影,注视着她的才华和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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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文上场了!”
“二号机位调整!”
“,你真美,你真美——,别破别破别破——”
“我们做到了!成功了!”
“我艹,我艹。”
“她真美……”
此时此刻的后台,也沉浸在一片不寻常的沉默里,当杜文文走出t台以后,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工作人员和模特儿们居然也都没有喧哗,而是自觉地围成半圆,注视着大电视中播放的监视器画面,他们是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担忧失败的心情甚至压倒了对美的感知——几个月的加班,上百小时近乎不眠不休的忙碌,所有的心血,灯光、音乐、布展、妆,所有人的劳动都只为了这瞬间的璀璨,这是他们共同完成的艺术品,当它展现在所有人眼前——当血花开始生长,掌声渐渐响起时,那种成就感,那种感动——
杜文文开始走,灯光跟在她面前,映出了金属色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