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充耳不闻,只定定地看着雪宁,手固执地不肯放下。他全身极痛,沈琅那一剑刺得很深,他感觉生命力在一点一点流逝。
他挣扎着问出一句话:“宁儿,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哪怕,只有一点点?”
沈琅沉默了,这话其实他也想问,可是怕自取其辱,谢危临死也要问个明白,倒让他生出几分敬意。
燕临见谢危已至绝境,想到以往他对自己诸多扶持,恨意顿减,反而生出几分怜悯,他在想如果宁宁完全不爱自己,那自己会有多伤心多绝望。
雪宁想,这世间真有因果报应么?前世谢危逼死自己,今生他因为喜欢自己间接而死,这算是用他的情和命来偿她的命?
恨意消融后,她仔细看谢危,肤色苍白,秀如云,脸庞瘦削,鼻梁高挺,有极好看的轮廓分明的唇线,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尤其迷人,平素深邃迷离的眼睛此刻只剩深情,被他看一眼,就像被春风抚摸,在黑暗中温柔着。
她不禁回想十四岁那年上京途中为何毫不犹豫割腕救他,是因为她天性善良吗?不,她上辈子自私、势利、无情,还怕疼,怎么会随随便便为了一个人伤害自己?
应该是,她不忍、不愿这么美好的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吧。她之所以这么恨他,除了他恩将仇报,多多少少,还有一些勾引未果的自尊受损吧。
心结打开,雪宁眼眶湿润走向他,握住他的手。谢危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攥住雪宁的手,热切地望着她想要一个答案。
“谢危,其实,我从未真正讨厌过你,是你进京后就不来找我了,后来我有了喜欢的人,自然就不能再喜欢你。”
雪宁客观陈述着,她跟燕临的感情,是在许多个青春张扬的日子里,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意气相投的俊男靓女成日玩在一处,怎么可能不生出感情?
倘若一开始,谢危和燕临同时追求她,她会选择谁?应该还是燕临,可谢危这样的人,也是让人无法忽视的。
“是我错了。”
谢危泪水盈满眼眶:“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却被我自己搞砸了。”
“你背负着那样的仇恨,过得着实不易,我若是你,也很难不疯魔。”
雪宁诚心诚意地说着。
此言一下击中谢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这个高傲如鹰、坚强如铁的男子突然放声一恸,声音高亢而刺耳,仿佛要将心中的苦痛完全释放出来。
“宁儿,我要是早些表明心意,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谢危湿润的眼睛流露出特别期待的光芒,仿佛雪宁只要说一声会,他就能立刻飞起。
“这。。。”
雪宁不知如何回答,她不想说会,可也不想在他濒死之际伤他的心。
“宁儿没有立刻说不会,我已经很满足了。”
谢危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春风再美也难比拟。
“够了!朕可没耐心看你们爱来爱去的。”
沈琅忍不住生气,刚才被他嘲笑的人居然没那么可怜,自己才是最不被爱的那个。他挥了挥手,黑甲卫立刻动手补上几剑。
雪宁手上一松,谢危倒在地上,脸上还挂着一丝欣慰的笑容。
一生执念一声叹,
一世痴情一场空。
“谢危!”
雪宁眼中的泪终于落下,滴在他脸上,跟他自己的泪水溶在一起。
“宁宁,你还真是多情。”
沈琅觉得这一幕碍眼极了,他顾不得风度上前一把搂过雪宁。
燕临急欲抢人被两个黑甲卫钳制住,他受伤过重,犹如困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宁在别人怀里挣扎。
“镇国将军燕临,因私怨与摄政王谢危火拼,手刃谢危,本应处死,念其功勋卓着,免去死罪,押入天牢待审。”
沈琅面无表情说完,低头柔声问雪宁:“宁宁,可还满意?”
“天牢阴暗潮湿,他全身是伤,还请圣上开恩。”
雪宁泪水盈盈地哀求着。
沈琅将她打横抱起,贴在她耳边用气声说:“这得看宁宁表现了。”
说完大笑抱着美人离去。
待人都走远,冰冰瑟缩着出来,只见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谢危一身白袍浸在血水中,已彻底断了生机。
这是她第一个男人,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男人,他对她并不好,可当他离去的时候,冰冰还是不自觉地伤心,毕竟,她曾以为这是自己终身的依靠。
她喃喃念着:“何年,金屑,飞上,玲珑雪。”
回忆着宁馨阁初见时的惊艳,双眸如同暗淡的星辰,泪水缓缓滑落,像是星河在夜空中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