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筝默然。这倒是,换了谁是霍天齐,也会度日如年。既是如此,不如离开。她点点头,问道“可与侯爷说了”
“还没呢。”
三夫人笑道,“我先来与你说一声,免得你到时心急。”
“这话我帮你们带给侯爷吧。”
顾云筝便又笑着安慰三夫人,“你回到家乡也好,可以不时见到娘家人。江南也是出了名的风景优美之地,我总想着去亲眼看看呢。”
“嗯,我家乡的风景的确是不错,你若是能前去,我定要陪着你四处转转。”
三夫人说起故乡,神色很是柔和,也有了几分乡愁,“出嫁之后,再也没回去过。”
晚间,顾云筝一面做针线,一面将此事与霍天北说了。
霍天北思忖片刻,“这样也好。我给三哥在三嫂娘家附近安排个官职,日后照应一二。他们不在京城,未尝不是好事。”
顾云筝手里的针停了停,“太夫人、二爷他们呢你怎么打算的”
等他回答的时候,心里不是不紧张的。
“太夫人种种恶行,霍天赐与二叔一家谋害大哥,都有人证。既是如此,我就交给顺天府去办。”
霍天北拿过她手里的针线,递给她一杯热水,“没成家的时候,也不需顾忌什么,如今不同,不能让你陪着我背上恶名。真率性而为的话,岳父大人第一个就不答应。”
顾云筝喝了一口水,满眼的笑。顾丰从信件中得知她怀有身孕之后,来信的次数就频繁起来,自己叮嘱,也帮顾太太提醒她要注意饮食,不宜劳累,也说了南疆虽然海面不太平,他们倒是没受什么影响。每次都是写上满满几页。
霍天北拿起她手边的一件锦袍,“给我做的”
“不给你做给谁做”
顾云筝笑道,“我做这些太慢,现在也长教训了,冬日里就给你和熠航做春日的,免得到时穿不了几日。”
他有点儿奇怪,“怎么也不给孩子提前做点儿什么”
这些日子就没见她做过小孩子的衣服。
“郑师傅做了很多,李妈妈、春桃、针线房都在做,轮不到我。”
顾云筝说起这些就笑,“亵衣肚兜也罢了,外衣都是男孩子穿的,我让她们做女孩子的也没人听。”
“这些人。”
霍天北也忍不住笑,“下次就说我让她们做女孩子的衣物。”
说着吻了吻她唇瓣,“头一胎生个女儿,过几年再生儿子,好么”
“怎么都好啊。只要长得像你就好。”
顾云筝从最初在想的就是生一个与他容颜酷似的小人儿,又笑着勾住他颈子,“府里的老人儿说,经常看着谁,孩子长的就像谁,不管真假,你得多陪陪我。”
霍天北的心柔软成了一泓柔水,“真这么想”
“嗯。”
“长得像你像我都好。只是性情可别随了你我,不然我们的女婿日后怕是要以泪洗面了。”
真的,孩子性情像他或是像她,都不可能省心。
顾云筝笑出声来,“你想的倒是长远。”
“当然要想的长远些。”
霍天北把她从大炕上抱起,转入寝室,将她放在床上,“等会儿我们给孩子取名字。”
顾云筝又是一阵笑,“哪有这么早就给孩子取名的”
“慢慢想,取名字也不是小事。”
数日后,霍天齐拜别了太夫人,又去看了看出了牢房就被安置在庄子上的霍天赐,携妻儿离京下江南。
顾云筝担心小小的孩子受不住车马劳顿,得知一路走官道住驿站,霍天北也拨出了专人护送,这才放下心来。亲自将三夫人送出府门之外,看着马车消失在眼界,这才怅然转身。这一别,真不知余生还能否再相见。
第二日,二夫人与霍锦安离京远赴西域。
霍锦安虽然少不更事,品行不算好,终究是对长辈之间的恩怨纠葛一无所知,霍天北不会要他代父受过。至于二夫人,的确是做了不少错事,多年来都是照着太夫人的意愿行事,却没犯过不可饶恕的罪行,也就由她去。西域巡抚范启是二夫人的父亲,虽然如今在仕途上前景堪忧,却会收留母子两个。这已是霍天北能给出的最好安排,他们终究是比不得三爷一家四口。
而他们走的时候,带着霍天赐休妻弃子的文书,自此,他们与霍家再无关系。
霍天齐一家到了江南,霍天北与顾云筝分别命人照应一二,给他们置办了些田产,又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再有岳父一家扶持,日子过得平静安逸,与霍天北、顾云筝常书信来往。
二夫人与霍锦安到了西域,初时暂时居住在范府,后买了栋宅子定居。范启许是担心霍天北忌惮,给霍锦安找了个西域商贾之女,第二年春日一对小夫妻拜堂成亲,两个月后,妻子有了喜脉。随后,霍锦安帮岳父家打理生意,性情也慢慢踏实下来,一心经营自己凡俗平淡的日子。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
二夫人与霍锦安离京当日,大夫人便将此事告诉了太夫人,浅笑盈盈,透着满心的喜悦,“二弟妹临走时与侯爷说过了,自此再不是霍家人,锦安到了西域,便是范巡抚的外戚,姓氏也会改一个。她说若是没猜错,日后霍天赐谋害兄长的事要传得天下皆知,冠着他后人之名,到何处都要受尽冷眼。这不失为聪明之举。”
轻笑一声,又道,“今日起,我就不陪着耗着了。至于你么,等着就是了。”
太夫人的目光终于再无任何光彩。什么念想都没了,还能指望谁能希冀的,也只有一个石破天惊的意外。可她还能有那份好运么
大夫人搬回凝翠轩之后,顾云筝去看了看太夫人。在厅堂的三围罗汉床上落座,命两个婆子把太夫人带了出来。她打量了太夫人一会儿,不见一点伤,却已枯瘦憔悴得不成样子。大夫人折磨人倒是很有一套。她笑着指了指一旁的杌凳,“坐下说话。”
太夫人不想坐也不行,根本就没力气支撑她身形。坐在杌凳上,她看了顾云筝半晌,喃喃道“今日我落到这境地,都是因你而起。我待你的戒心不足,狠辣不足竟输在了你这一步棋上,着实可笑。”
的确是可笑。顾云筝笑了起来,“我从没想过,你也有怨天尤人的一天。说心里话,我对你并无憎恶,此番过来,是要感谢你曾一力促成我与侯爷,否则,怕是到不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