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青年今年二十九岁,他没能读大学,但也是个文学青年,还曾经在日本留学一年,可惜连半句日语也没学会就回来了。不过凭借着他留学的经历,他也成功的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在一家报社做摄像记者,报社还给他配了一架德国相机。
不过他一直没能获得什么重要报道,一直碌碌无为。
这一次,他自觉敏锐的抓住了一条重大新闻,决心要写出一篇摧人泪下的好文章登报。这篇报道出世之后,一定也会为他带来许多赞扬之声的。
他认为现在世人必定都在痛恨四处游走的宪兵,但人人都无计可施,缩在自己的壳里,假如有人可以在指使宪兵的政府的脸狠狠的打上一巴掌,必定会大获好评
不过,他也不敢写出直白辛辣的报道来取祸,毕竟他只是个小人物,没有权势护身,只能做一些微小的工作。他只想当揭起风帆的第一个人或其中一个人。
不过,假如他成功了,那无论什么人接棒继续对此大加鞭鞑,那都无法漏掉他的姓名。
他也会保证自己的名字不被忘记。
他叫柯正,是一个小报社的小记者。
他递出名片给面前的青春少女,目光不住的打量着她。
她的个头到他的肩膀,梳着两条光滑的辫子,辫子梢上还绑着红色的珠子,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
她有着光洁的面庞和明亮的双目,小巧精致的鼻子下是红润的双唇。
她有一双弯弯的眉毛,时而微微挑起一边,这时她的眼睛就会朝他看过来,让他的心也跟着跳起来。
“柯先生。”
她把名片还给他,“请进吧,家里只有我。”
她让开步,轻盈的半旋身,先一步向屋内走去。
她身穿一件绸缎的旧长袍,袍角盖到了小腿肚,叉只开到了膝盖处。现在街上的女学生都穿西式裙衫,他也一向以为西式裙子才更时尚好看。今日他才知道,旧式的绸缎袍子反而能映衬出中国女性独特的美丽与气质。
杨玉燕见他没跟上来,回头去看。
柯正这才回神,赶紧握着相机走过去,一同坐在了沙上。
他看到沙上和茶几上放满了书和笔记本,摊开着,上
面的文字像是英语又不是英语,他看不懂,刚才他进门时这位小姐还对他说了一句,他也没听懂,现在不由得悔恨自己以前缺乏学习,不能见多识广,好叫这位小姐见识一下他的本领,不过他随即想起他曾留学日本的事,或许一会儿可以将这件事透露出来叫她佩服他。
柯正振作精神,将德国相机往胸口摆摆正,好叫小姐可以一眼看到。人人看到他的相机都会更加敬佩他,从来都是这样。
杨玉燕将书和笔记本都合起来,随意摞到一旁,也懒得再去给他倒茶,道“柯先生青年有为,令人敬佩。”
柯正马上谦虚几句“哪里,我只是曾经留学日本,这才能被主编看中,做一些微小的工作。”
杨玉燕“是吗您在日本哪里留学”
柯正“京都。”
杨玉燕“那您一定去过金阁寺了,能给我讲讲吗”
柯正僵笑“杨小姐也对日本有兴趣是想去留学吗”
杨玉燕“我正在学习日语,可惜还没有去过日本。”
苏老师虽然日语很好,可他也没去过,他是在留学的时候跟一个日本人学的日语。结果她日语学得贼溜,却苦无用武之地。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真正留学日本的人,杨二小姐兴致勃勃决心显摆一番
她转而用日语问“您在京都住了几年都去过什么地方游览日本人平时真的只吃鱼吗你在那边吃鱼多吗”
柯正“”
柯正坐立难安,额头冒出一层层细汗。他从未见过杨虚鹤本人,只听说他是大文豪,不过这位大文豪就像美国卖的奶油一样,看似洁白而膨大,实则虚空有若无物。他在之前想寻找杨虚鹤的文章做一下了解,不料找出来的全都是介绍某地某地有芳可寻的文章,其用词之精深高明,仿佛兰陵笑笑生之徒,隔着帐子都能闻到腥味。
他就难免看轻了杨大文人,对其妻女也难以抱有敬意。
不料,这位杨小姐仿佛不是杨大文人的种初次见面两种外语都信手捻来,言笑之间颠倒转换毫无滞涩之感。
虽然他都听不懂。
但不妨碍他看出杨二小姐是真会还是假会。
这可叫柯正为难了。
他哑然片刻,面
前的杨二小姐就起身笑道“看我,还没给您倒茶呢,请您稍坐。”
他松了一大口气,感慨杨小姐实在是体贴人,不肯叫人难堪。
杨玉燕转过去就翻了个白眼。大约是她认识的都是苏纯钧、代教授这样的人,个个都有真才实学,无意间就将人人都看做是言下无虚之辈。没想到今天就撞见一个说瞎话的。
她没有再去烧水重煮,凑和着倒了一杯温茶捧过来,客气道“热的不好入口,我兑了些凉白开,您解解渴吧。”
柯正赶紧起身双手捧过来,入口微温半凉,实乃解渴佳物他一口就全喝干了,将空杯子摆在桌上。
杨玉燕就当没看见,才不要再去给他倒一杯。
柯正再次摆一摆相机,想引杨小姐询问,不料杨小姐倚着沙靠背,目光斜到一边的空白之处,就是不往相机上看,叫他万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