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在当铺查赃物时,意外发现几件女子饰物,都是宫制;另有玉镇纸、玉佩、玉如意等,均能查明来源。甚至有一方私印,是前巡盐御史林如海之物。”
“林如海?本王记得,他才干是有的,却绑在贾家那艘破船上,又在即将升迁时死了?”
“王爷明察。林如海死在任上后,属下曾仔细查过,似乎真是病死,没有找到被灭口的证据。但种种迹像又表明,他应该掌握了重大的秘密,那些势力怎么会放任他?”
“韩先生,你觉得如何?”
韩易道:“王爷,依在下浅见,林如海本是贾府的姻亲,将唯一爱女托付于贾家,而贾家属于重王阵营。在重王等人眼里,一个御史是随时可以踩死的蝼蚁。所以林如海就算知道了什么,哪怕不想同流合污,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他一个文官,本就身体不好,不堪压力下一病而亡也是可能。故而,也谈不上灭口了。”
燕忱点头。
叶九续道:“林如海一死,寄人篱下的独女失了依傍,简王侧妃贾氏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使法子令王妃注意到了林氏女,于是,林氏女就被送到了府里,安排在疏梅轩。”
“疏梅轩?”
韩易惊讶地说:“那里不是一直住的是歌姬舞伎之流吗?林氏女作为官宦千金,又是以亲王妾室迎进的门,怎么会安排在那里?”
只要是翌王心腹,都明白那里的女人都是备着翌王不时之需。而王府上下都避讳疏梅轩,因为住进里面的人大半都死了。就算皇家本就是最不讲理的地方,但做得这么明显……
叶九一顿。见翌王只是听着,没什么反应,便接着往下说:“林氏女自幼体弱多病,进王府后不久因受了场气,更是缠绵病榻,几乎不曾出过院子。”
韩易叹道:“这种情况下,疏梅轩的日常用度肯定多被克扣,为了请医用药,当掉一些陪嫁之物亦在情理之中。但是那方私印是林如海的遗物,林氏女绝不会动用。所以她身边定有手脚不干净的人,甚至那些首饰都可能是被下人偷了卖掉。可怜一个才华横溢的贵族千金,竟落到如此境地!”
燕忱不去理他,只问:“你们怀疑窃贼是同一个人?”
叶九的内心也觉得韩先生的同情实在多余,同样没给韩易一个眼神,回道:“有可能。虽然敢到流光殿偷东西表明那厮艺高胆大,应与后院小事不相干。但窃贼出现的时间太巧,全都是林氏女进王府后出现。王爷,您觉得会不会是林如海留的后手?所以才引来各方势力的试探?那林氏女身边的人,包括从南边带来的贴身丫环,都被各种探问、威胁、利诱。那对扬州瘦马,显然更是有人精心为王爷准备。”
“瞎猜没有意义。先都监视着。”
燕忱薄唇勾起,笑意森冷。“贾府……呵,一群躺在祖宗功勋上腐烂的垃圾,竟也敢趟这浑水。看来是该出手教训一下了。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绝对不能伸手的!”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准备。”
“去吧。”
“属下告退。”
燕忱瞥了眼还在长吁短叹的韩易,终于开恩,问道:“你和林如海有交情?”
韩易道:“略见过几次,交情倒是泛泛,但对于他的为人还是欣赏的。不忍见他的独女受此搓磨。一时恻隐,王爷明鉴。”
“你说那林氏女才华横溢。你从何得知?”
“曾经在北静郡王府,那贾家衔玉而生的哥儿,曾把他家姐妹们的诗文拿来评论过。‘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能写出这样的诗句,怎能不令人印象深刻、心向往之……”
听了这话,旁边一直沉默侍立着的、心事重重的叶三,也不禁侧目。
燕忱看着沉缅回忆的幕僚,似笑非笑:“要不,本王将她赐给你如何?”
韩易吓了一大跳,连说不敢,解释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已。事实上,是当时北静郡王的向往之色太明显,令在下印象深刻。”
燕忱皱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韩易讪笑:“王爷明鉴。既然那些人处心积虑将人送给您,说明林氏女身上定然有什么秘密。只要她在翌王府,便能引出其中关键。就算作为棋子,活着总比死了好。至不济,拿北静郡王怜香惜玉的多情性格作作文章,也大有可为。”
——说来说去,还不是他自个儿怜香惜玉,不忍见林氏女就这么死了?
燕忱扯扯嘴角,吩咐:“叶三,明日打发人去太医院,给府里的人请个平安脉。”
“是,王爷。”
韩易得偿所愿,心情甚好,调侃道:“阿三今日怎么了?拉着张脸闷不吭声,谁欠你钱了?”
叶三锋利的眼神扫过去,但完全吓不住这个没脸没皮的韩先生,又不能动手开揍,便只能不去理会。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出最关心的事:“王爷,魏道长他……怎么说?”
燕忱道:“还余一个月。”
“什么!”
“怎么会这样?”
叶三和韩易均是脸色大变。
“放心。”
燕忱看一眼失去镇定的幕僚,轻飘飘道:“魏老道决计不会舍得本王轻易便死的。既然他处心积虑接近本王,说明本王身上定然有什么秘密。只要他有所图谋,便会千方百计为本王续命。”
韩易吁出一口气,虽然脸色沉重,但见翌王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情调侃,便也稍稍静下心来。
叶三却惊骇道:“王爷您的意思是说,那魏道长不怀好意、有所图谋?”
燕忱眼中又露出那种捉摸不定的、令人战栗的寒意,缓缓说:“有所图谋,才是正常。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示好……”
一股冷锐的气势自那端坐的翌王身上升起,令人心折,完全看不出他正被不知名的剧毒侵蚀,而只余一个月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