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屋外逼迫的请求声重复了遍,里头的人依旧置之不理,像没听见一样。
气氛逐渐凝固僵硬。
半晌,奉命前来的亲随终于耐不住时间紧迫,带人闯了进去。
“滚开。”
一道低沉有力的呵斥陡然响起,亲随与带来的人一起愣在原地,原本以为佛堂的主人是叫他们滚,但等看清白衣僧人对面的大汉时。
才明白被训另有其人。
陆道莲没想到,在他推波助澜下,得到晏子渊找他来借种的结果后,正准备前往新妇的新房时,最反对的人居然来自他身边的下属。
看着跟随多年的莽汉,陆道莲再次淡淡重复道:“我让你滚,没听见吗。”
庆峰是个武僧。
向来直来直去,忠心耿耿。
他可以为陆道莲做许多事,但唯独在知道陆道莲答应代晏子渊圆房后,他是第一个拦下他的人。
往日嬉皮笑脸,会粗声粗气说话的莽汉如今看不到任何一丝轻松的笑意。
有的只有满脸的忌惮,和细微的委屈焦灼之意。
庆峰:“不行,师叔,我不能让,你也不能去。”
陆道莲道:“哦?我为何不能去。”
庆峰看他越发无所谓的态度,眼皮仿若受到威胁般动了动,即使知道这是陆道莲发怒的前兆,他还是忍着畏惧,狠心道:“师叔是不是忘了在方丈临终前答应过什么?”
这话像是触及到了什么禁忌。
令陆道莲在刹那间,一双清明云淡的眸子,透露出不悦的煞气。
他越是不高兴的时候,就越会露出一点笑意。
就像现在这样,他明知故问庆峰,“我怎么不记得我答应过他什么?要不你来说说。”
“师叔!”
如同被戏弄一样,大汉第一次露出茫然受挫的神色。
他像是不敢相信陆道莲会不记得对方丈的承诺,嘴皮抖了抖,说:“你答应方丈,会改邪归正,这辈子……都不会触律犯禁。”
“你朝他发过誓的。”
养大陆道莲的昭玄寺方丈、僧正在两年前就圆寂了。
有时候,连陆道莲都分不清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是视他如恶疾,还是视他如稚子?
若是稚子,为什么众人中,唯独待他严苛无比。
就因为他差些将暗地里推了他一把的人闷到水缸中淹死,还是因为他把一些有毒的东西塞进包子中,喂了一条总是跑出来咬人的疯犬?
“你这小人,年岁不大,心性却险恶如斯。今日若不加以管教,以后怕是为祸众生。”
记忆中,两条短腿的他被拎起责骂,昭玄寺方丈把他带去禁闭堂责罚,“进去吧,不到认错的时候,不要出来。”
若是恶疾,为什么又会在他年幼时,把一个与他差不多大,农家出身,一身黑瘦气,脑子不太够用的孩童带到他跟前,“他叫庆峰,有些习武天赋,今后就跟着你。”
“你生他生,你死他死。”
“他有什么用?”
“他是来代你承受孽报的。”
陆道莲年幼时的确还未定性。
他做事喜欢凭喜好,没有准确的善恶之分,或者说善恶观念在他那其实是模糊的。
他凭着心情来对待他人万物。
有人推他,他就得报复,他该死。
有疯犬伤人,冲着他垂涎欲滴,看他宛若猎物,那也该死。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可昭玄寺方丈不那么认为,他认为他就是恶果的化身。
临终前,怕自个儿闭眼了再无人能管束到他,还逼他滴血发誓,“你这性子,你这性子六亲不认,迟早有天为祸四方。”
“你得答应我,七律八戒,一概不许犯,否则你罪无可恕,这辈子都不得善终。”
兴许是知道他没那么容易听话掌控。
昭玄寺方丈培养出来的庆峰,就成了他险恶心性的手替,代他行使百无禁忌的权利。
庆峰:“……他还交代过我,让我看护你,师叔想做什么只管吩咐我去做就行了,不是说好了,不管杀人也好放火也好,通通由我来做。”
“这样孽报也只会报在我身上,师叔难道忘了方丈对你的一片苦心?”
“难道那新妇就非碰不可?”
不想让陆道莲去代晏子渊圆房,就是怕他违背誓言,触戒犯禁后遭到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