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似锦。
崔瑛没等他说完,走得毫无留恋。
一滴泪从黎珩琰的右眼落下来,划过漂亮的泪痣,从下颌滴落。
“挺好的。”
少年的声音低哑。
至少崔瑛不会因为“意外事故”
伤了腿,再也无法站上舞台;再不用逼自己背拗口的台词、穿上不喜欢的戏服。他只要好好光就好。
“我只是一个被这个圈子染黑的垃圾,不配拥有一个太阳。”
黎珩琰记得死亡的感觉。
沉重铜器砸在头骨上在旁人听来可能是沉闷的重击声,但经由颅骨传达到听觉神经,当事人却无法听见。
巨响和疼痛来得太过剧烈,大脑接受到讯号时直接屏蔽,最终就给意识的,只剩下轰鸣和传递到四肢百骸的抽搐。
有什么粘稠的东西从头上流下来,可能是血液,也可能是血液和脑浆的混合物。取决于颅骨碎裂与否。
黎珩琰往后倒去很快就撞在墙壁上。半仰着头,他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原本挂着水晶吊灯的地方如今只剩一块铁灰色的水泥面和深得看不到尽头的孔洞。
就像他头上的两个洞。
人的瞬时记忆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起作用。
上一秒男人是抓着铜香炉的上沿砸下来的,那么接触到自己颅骨的应该是它的两条腿,所以是两个洞没错吧?
黎珩琰想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牵动嘴角。
不断有血液渗出来,沿着消瘦锋锐的侧颊,划过颈子,在肩窝盛了一汪,染透了他身上宽大的衬衫。
轰鸣声大到占据了他的大脑,以至于感觉不到疼痛。
恍惚中,黎珩琰听到男人气急败坏地冲着电话那头怒吼,像怪兽的嘶吼,语意不明。但似乎有一瞬,他听到了一个名字。
虚焦的视线重新凝聚,他的眸子动了动,视线终于从那两个孔洞往下挪,妄图去看男人,却先看到了满墙的巨大镜子,那里面有一个红色的身影。
是黎珩琰自己。
其实他身上的衬衫是白色的。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男人那天的试镜的戏服,最简单的样式。
只是现在几乎被彻底浸红了。
对方是为什么恼怒呢?
作为替身,黎珩琰一直做得很好。直到现自己渐渐失去了抵抗的心思,生出了被豢养也不错的念头。然后乍然惊醒,放弃了伪装。
血红的衣衫下,满是退不掉的伤疤。
思绪回笼,他感到胃里有什么翻滚不休。
南方的秋,不凉,黎珩琰穿了长袖衬衫,可十点多的风仍吹得少年一个激灵。他抚了抚手臂,感受不到那些不致命、却侮辱性极强的伤痕。
良久,他才将涌上咽喉酸意、以及浑身的颤抖压下去。
一步、两步……僵硬的四肢在行动间逐渐恢复灵活。沉寂了多年的心跳声,似乎终于与这躯壳里鲜活的心脏融合。
我,还活着。
黎珩琰抬手,粗暴地擦去泪痕,凤眼里的茫然无措褪去了,有一个光点明晰起来。
至于你。
葛邵祺。
他在心里默念男人的名字。
我同你,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