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B小姐埋頭擦乾了臉上最後一道淚痕,聲音和我的重疊到了一起。
「對不起。」
第19章虛實
19。
「你早就知道這件事吧。」
「跟蹤a小姐的尾隨者,他是誰,什麼身份,來自哪裡,你都知道吧——」
「——時刻關注著a小姐的你。」
那真是一雙漂亮的眼睛。我俯身貼近它,就好像貼近了某片星空。
冰冷而深邃,由於處於某種圓滿的狀態,便又讓人能感到勃勃生機。
與歇斯底里相比起來,是另一種極致。
我喜歡這雙眼睛。
「你喝醉了。」
那雙眼睛的主人眉毛緊蹙,只是一個動作,就讓綴滿星辰的夜空活了過來。
它呼吸著,裡面的星辰便隨之旋轉,每一分每一秒都為此拉長,我便在極短的一瞬間看到了斗轉星移。
我喜歡這雙眼睛。
我看著它,便在那片黑夜裡看到了我自己。那一塊完全照不到光的地方,比夜幕更沉寂的黑暗。
我一時間竟想不起來要說什麼,於是只能問它:「我剛才講到哪兒了?」
它只是盯著我,直到我更貼近一分,才有些慌張地避開,「關於翟清靈的事情——」
「你如果想知道,我可以全部告訴你,只是你得先換個姿勢。」
直到我被按在椅子裡,然後被灌了一口葛根湯,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我之前是趴在周合肩上的。
我看了那雙眼睛的主人兩眼,硬是沒想起來周合究竟長什麼模樣,只是隱約記得那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傢伙。
那個以周合為名的存在,是完全主宰人類身體的「蟲」,和我這個寄居在「蟲」的身體的「人」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只要想著那披著人皮的「蟲」在追逐著生命,竭盡全力地活下去,就讓我感到一陣反胃。
肚子幾番鬧騰,酸液湧上喉嚨,我便直接吐了出來。
「啊。」
那片正在呼吸的黑夜燃燒起來了。
——
晚上我同B小姐去喝了酒。
隨行的還有k先生和d小姐。學習委員本是要一起來的,由於班級里看熱鬧的人實在不少,她就主動留在了學校里,說要幫忙處理這些圍觀群眾,以免又傳些流言蜚語,以至於雪上加霜。
這應該算我在離家出走後第一次沾酒這種飲品。我過去是不怎麼喜歡這類東西的,一是單純的不對胃口;二則是母親總說「男人就應該會喝酒應酬」。事實已經證明了,不論喝什麼品種的酒,對我來說口感都不如一瓶汽水,而應酬這種技能也是和酒精毫無關聯的。
喝酒不會讓我成為圓滑世故、八面玲瓏的社交天才,不喝酒也不會讓我當不成男人。
只是母親要講究這點面子,我便要為之去多學習一些——也不是沒有好處,我可以在醉酒的這段時間裡去做一些不可能、不應當去做的事情。
它就成了我獲得自由的渠道之一。人要得到一些東西就總要失去另外一些東西,如果是為了這短暫的自由,喝點難喝的飲料,給腸胃乃至腦子增加一些負擔,我在大多數時候都是樂意的。
B小姐也是一個不會喝酒的人。我看她將一杯酒灌進了肚子裡,五官因此皺成一團,活生生像是吃了頓刀子,便學她給「舌」也來了一杯。
辛辣的酒液流入口腔,「舌」浸泡在其中,因為高濃度的酒漿不斷抽搐著,我竟突然得到了一絲喝酒的樂。
k先生坐在B小姐旁邊,臉沉得宛如一口黑鍋。d小姐也只是低著頭,她不說話的時候就像是變了一個人。這兩個人都是開車來的,又遵守規矩,便一人要了一杯綠豆湯,看著我和B小姐聊天。
「你知道嗎?我跟阿清是很久的朋友了,」B小姐喝著酒,指著桌子和我比畫,「她才那麼高一點兒,我和她見面的時候,她才那麼高點兒。」
「我們一起上小學,一起讀初中,又上同一所高中,選擇了一個大學,同樣的專業。」
「她小時候不喜歡香菜,我就替她都吃了;她後來討厭狗,我就把周邊的狗的威脅了一頓。再後面她喜歡某家店的蛋糕,我就去磨著糕點師傅求學;她喜歡上了同人,我便學著給她產糧,我們一起去旅遊,去漫展,去聽歌劇。」
B小姐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阿清小時候膽子可大了,她家裡原先重男輕女,她每天學了點東西就去她爺爺奶奶面前念叨。」
「老人能知道什麼個理啊?來去也是女孩子脾氣大心眼小,不聽話不懂事的。」
「她便把那些個人話里的主角換個性別,加在說話的人自己身上,故意膈應他們。……她跑得快,記性好,腦子又靈活,老人們誰能趕得過她呢。」
「她家裡那些早被她念叨怕了,老一輩的氣得要死,又鬥不過她,就只能硬生生地無視她的性別,把她當什麼混世魔頭轉世。」
我是完全沒辦法想像出B小姐口中那個a小姐的形象的。
過去,我的世界裡從未出現過如她描述那般燦爛的顏色;現在,我也不能想像出那種鮮艷的色彩因為時光失色的情況。我只能瞅兩眼k先生和d小姐的表情,模仿著做出既驚訝又遺憾的神態。
B小姐一口酒險些灌到氣管去,咳嗽了半天,緩過來時臉上已經有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