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的声音低沉嘶哑,显得苍老且疲惫。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楞在了那里。好一会才木然转身来到走廊窗户边的简易桌旁坐下。对面坐着个正在给孩子喂饭的母亲,她瞥了我一眼,楞了一下,又迅速瞥了我一眼,然后赶紧拉着孩子走了。可见我的脸色多么吓人。
“对不起……”
不知不觉这三个字从我口中溜了出去。
大叔马上回应:“傻孩子,你有什么可道歉的。你奶奶走得急,你又离得远。再说了,八十三是喜丧,有多少人能活到这个年纪。别伤心,这边大叔和你二姑张罗着,你回来就行!”
大叔的声音提高八度,故作明朗,虽没有一丝埋怨,但我还是听出了阴霾。
“嗯,嗯。”
我低声应着“下车我再给你打电话。”
“行!你注意安全。”
说完大叔匆匆挂了电话,连再见也没有说。
我望着从窗前闪过模糊的树影,仿佛猛吃了一大口芥末似的,一阵辛辣直冲鼻腔和眼眶。我不伤心,真的!所以我没有流泪。“咋……了……”
是奶奶最后留给我的话,那是在责备我吗?
四周突然变得安静极了,孤独感不知是从哪里升起,弥漫在周围包裹着我。我抱紧双臂,下意识的保护自己,无意间看见手中仍拿着那张奇怪的字条,在它像一根燃烧的火柴,用微弱的光驱赶着孤独,还有人在意我。
();() 我在窗边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接过雷锋的枪……”
我接起电话,还不等确认接通,耳边就响起了母亲的声音:“你个死孩子,到哪了,怎么也不来个电话?”
“我明天早上才到,大叔来电话说奶奶昨天过世了……”
我木木地回答道。
“噢……”
母亲沉默了,旁边响起刚叔小声的嘀咕:“没赶上是不是?”
我听得清清楚楚。
“你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那边天凉,你注意添加衣服。”
母亲说完,也不等我回应就把电话挂了。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电话。今天都得了突然挂电话的怪病吗?想到让刚叔愿望落空,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随手把字条揣进裤兜,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走向餐车,决定大吃一顿,听说吃东西能让人心情变好。
火车非常准时,早上九点过五分到站。南方还在盛夏,而北方却已凉风轻扫。我扯出外套穿上,仍挡不住寒意。
大巴十点三十分发车,我呆立在车站,享受了一个小时北方干燥的凉风。大巴十分破旧,开动起来声音就像拖拉机,颠簸的程度更比拖拉机。本来四小时的车程,中途修车修了近两小时。车内空气难闻,我始终开着车窗,任风撕扯我的头发,它也顺便扯弯了路两旁白杨树的腰。
坐在我前面的妇女时不时回过头来瞪我,大概是责怪我一直开着窗吹到她家孩子了。今天哥哥我就想任性一把,决意假装看不见。她见我不愿关窗,无奈对七八岁大的儿子说:“要是我们有自己的车就好了。”
小男孩突然站起来,指向窗外:“像那辆车一样吗?”
我顺着小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辆黑色的吉普。奇怪!刚才修车的时候这辆吉普就停在不远处,现在又跟在大巴的后面,这条路车很少,它完全可以超车过去,跟在大巴后面晃悠是要做什么?吃土吗?
快到桥头站,我给大叔打了电话。二姑家的房子离桥头站很近,其实我完全可以自己走过去。大叔提出接我,会不会是有话想要单独对我说?我也想把礼金单独交给大叔,省得到了家,一堆人七嘴八舌不好拿出手。
一个黑色身影立在桥头,随着车子渐渐靠近,我认出那是大叔。他的身材不似以前那样魁梧,背部佝偻,略显苍老,看得我有些心酸。
“大叔!”
我跳下车,舒展了一下快颠散架的身子骨,热切招呼道。
“哎!”
大叔一看见我立刻喜笑颜开,像从前一样。他穿了一套极不合身的黑色西装,内搭黑衬衫黑领带,领带绑得有些紧,令他的脖子微微向后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