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經河中小橋,謝衡止步。
對面橋下支了個賣米漿粥的攤子,熱氣騰騰。
由於天寒,攤開的幾張矮木凳無人坐,偶有三三兩兩鄰人來買粥,多是拿來自家碗盆盛粥,取了便走,沒想在積雪街上開動。
「兩碗米漿粥。」謝衡向攤前老婦盼咐完,便解下自身長裘,將其摺疊方整,體溫烘暖的長裘內側朝上,墊於小矮凳上,才讓6晚菀坐下。木凳雖不見積雪,畢竟擺放街道許久,凳面凍得像冰塊。
米漿粥本就是一大鍋熬煮好,無需多等待,不過片刻功夫,老婦已經舀了兩碗送上來。
「慢點吃,燙。」謝衡不忘叮囑6晚菀。
「這粥熬得好工夫,幾乎看不見米粒。」6晚菀嘗一口,像是極稠的湯,熱乎乎的,不用咀嚼,順暢地咕嚕嚕咽下,未摻任何調料,單純是米的甜香。
也不知是餓還是冷,來上這麼一碗,胃裡熱暖暖的,很是滿足。
「你也吃啊。」6晚菀一邊忙著消滅碗中粥物,一邊也催促他吃。
謝衡應了聲,舀動粥湯,緩慢啜飲。
此時攤上就他們二人,攤主老婦見6晚菀生得好看,忍不住稱讚道:「公子的女兒生得真討喜,笑容滿面的,教人瞧了,打心眼裡喜歡。」
謝衡:「……」
這幾年類似的話他已經聽了許多回。
倒是6晚菀,時不時的還會順著他們的話喊他「父親」,然後看他一臉無奈的模樣偷著樂。
不過今天她倒是老實,朝老婦眨了眨眼:「這是我哥哥。」
老婦一愣,抱歉地一笑:「是我眼拙,公子莫怪。」
6晚菀岔開話題問道:「大娘,這粥米水相融,入口即化,還得不斷攪拌,才不會有焦味,得花不少時間來熬吧?」
這番話,若由大人口中說來,自然沒什麼稀罕,但目前的6晚菀,外貌約莫七八歲,能這般流利道來,老婦不由感到訝異。
「小丫頭好厲害,我每日至少熬粥三個時辰,其間慢火細熬,不時攪拌,慎防未化的米粒沉底燒焦,米漿粥不同一般白粥,我們這兒稱它叫『家常燕窩』,專顧胃氣,胃氣養足了,人自然也精神,孩子吃也很好呢。」老婦將米粥的做法緩緩道來。
6晚菀又閒聊道:「要熬三個時辰呀?那豈不是大半夜就得下床準備?」
「大冷天要夜裡起床,確實教人吃不消,不過,習慣也就好了。苦是苦了點,但再不濟也有一口熱乎的可以喝……比起榆錢鎮那邊,我已經很滿足了。」老婦依舊輕輕攪拌著大鍋中的米漿粥,話中不乏慶幸。
「榆錢鎮怎麼了?」6晚菀貌似隨意地問了句。
老婦一怔,她方才也只是隨口感嘆了一句,沒成想這小丫頭還聽進去了。
榆錢鎮……日子怕是真過不下去了。
那邊的老百姓都是些莊稼人,今年上半年本就旱了好幾個月,糧食欠收,又逢朝廷一年一次的征賦。原本這糧食擠一擠也是拿得出來的,但春賦已經征了一次,沒成想竟後頭為了籌集軍糧又征了次秋賦。聽說很多人家的地窖都已經空了,連明年開春缺少的種糧還不知在哪兒呢,更不要說留一口吃的了。
不過她只是一個小老百姓,又哪裡敢妄議朝廷?哪怕隨隨便便一個官差對她而言,都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得罪的大官兒了。
老婦想到這裡,只得微微嘆了聲,撿了些不緊要的話說:「旱了半年,糧食欠收,要不是我老婆子的兩個女兒聰慧,早早便囤了不少大米,我這米漿粥鋪怕也是開不到今日的。」
其實征賦這事不僅是謝衡,就連6晚菀也是知道的。
平昌國國君以拓展國境版圖為理由,三不五時便向外發兵,手段血腥暴戾,已經將西邊鄰近小國吞噬殆盡,又似乎準備往東邊鯨吞其他國家。
打下的鄰國進貢無數財寶及美人,並且俯稱臣於他之下,坐在權力最頂點的滋味何其美妙,他食髓知味,樂此不疲。國內賦稅用來養大軍隊,百姓死活早已經被他拋諸腦後。
戰爭之中,獲益最多的,是當今平昌國的國君。
他得到領土,得到美人,得到數不盡的貢金,得到權力,得到過度膨脹的殺戮滿足。
但這位國君即位之初,也不過是心性狹隘不能容人,何以這幾年竟會變得如此暴虐?就像是換了個人一般。
6晚菀抿了抿唇,強忍下了抨擊那個腦子興許有點問題的昏君的念頭,片刻後才看向謝衡:「我吃飽了,回去吧,阿諾還在等我們。」
「好。」謝衡自是應允,這幾年來,拂逆她的次數,屈指可數,近乎盲目寵溺。
二人剛起身,目光一轉,忽然瞧見了街道另一頭形容怪異的人。
那行人皆著白衣,頭戴素色莊子巾。
在此地顯得格格不入。
但於謝衡和6晚菀來說,卻是十分眼熟。
修真界中,十個修士里,八個修士都是作如此打扮。
只是修真界的修士顯然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6晚菀喃喃道:「那是什麼人?」
「是外來的方士。」謝衡答道。
6晚菀:「方士?」
能請神的那種?
可即便在修真界也沒聽說過有誰能請神的,這裡的方士,怕不是在裝神弄鬼吧?
謝衡也在看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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