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子的娘将热水倒进暖瓶,将铁壶放在角落中,对丈夫说:“前街五婶子家的老闺女下个月出门子,头晌午来咱家让我帮着缝被面儿,我跟她说晚上过去。你陪这位伯伯喝着,我领小虎子过去一趟,你好生款待这位伯伯,别慢待了人家。”
二狠子是个明眼人,心里也明堂堂的,他听出妇人的话里带着哭腔,也看见妇人的眼窝里藏着泪花,只是强忍着不叫眼泪掉下来。
这是个晓事的女子,知道来家里的不是客人,而是找事的茬子,她是个妇道,且是个一身是病的妇道,根本无力做男人的主。
“放心吧嫂子。我只是来跟二哥叙旧,保准不叫他多喝。”
这番话是为给妇人宽心用的,二狠子尽管是狠茬子,但也明白何为人情世故。他已经让好几个女人为他担心,所以他不忍心叫别的女人为自己的男人担心。
小虎子只是眼冒精光,心眼里却都是浆糊,他听不出大人们话里有话,看不出凶险就在身边,固执地在二狠子腿边磨蹭,死活不跟娘出门。
二狠子拿了一大块肉给他,陡然把脸一沉,吓唬他说:“不听话我就割了你的耳朵下酒!”
小虎子哆嗦了一下,夺过肉跑到娘的身后,边往嘴里填肉,边催着娘快点出门。
院门掩上,屋里就只剩下两个男人。
曲良给二狠子倒了酒,回敬二狠子。
将茶碗撂下,直面二狠子,“说吧。”
二狠子用两根手指在桌面上敲出鼓点儿,斜视着曲良,慢条斯理地说:“关大少头上那一斧子是你老兄赏下的吧?”
“嗯。”
曲良不否认,点头道:“是我干的。”
“哼!”
二狠子冷笑,“我跟你没仇没怨的,你干嘛坑我?”
“我是给人打杂的,说白了就是个力巴儿,主子叫干嘛,当力巴儿的就得干嘛。至于主子想干嘛,力巴儿没有资格问。”
说罢,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悲愤来,似是有志不得伸展而从内心深处激出的悲愤。
“那就是说,弄死关大少这件事,是红老姑让干了啰。”
曲良没有接话,接话也是多余。红老姑赏他饭吃,让他杀人的人,不是红老姑还能是谁。
红老姑要弄死关大少,也在情理之中,以她红老姑的狠辣性格,只须她从别人手里夺姑娘,一概不准别人从她手里夺姑娘。关大少犯了红老姑的忌讳,死也应当。只是这笔账不应该记在二狠子的身上,这就是她红老姑不地道的地方了。
“二爷。”
曲良又为二狠子倒酒,“听我一句,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十年八载别回来,回来没你好果子吃。”
“哼!”
二狠子蛮不服气,“常年玩鹰,末了叫鹰啄了眼,好你个红老姑,你真你妈妈够狠的,你这是纯粹拿我二狠子当猴儿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