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墨善并不反对马志康信教,也不反对墨婉出嫁从夫唯夫是从的愚钝,而是绝不赞同姐夫马志康信教信到忘记了自己还是个人,一个还要食人间烟火的人。她永远都记得几年前生的一件令她自此有了怨恨姐夫马志康的不幸之事。
那一年,儿子马家正考入大学,高昂的就学费用终于迫使马志康产生了要赚钱供儿子念完大学的强烈欲望。墨婉为了支持马志康好不容易作出的致富决定,第一次厚着脸皮回娘家求爷爷告奶奶的好话说尽,才向亲戚们凑齐十多万钱,租了一口海塘来养下小白虾。
这小白虾是很娇贵的东西,对池塘环境、水质状况、种虾放养、养殖管理等需要极高的条件。特别是在养殖过程中,饵料要定时早晚一次并按比例投喂,要定期定量换水增氧排毒,要经常通过调节水质改善底质,采取生态防病法进行病害防治。也就是说,养有小白虾的池塘,必须要有人不间断地进行守护监测。在繁殖期或气候温度相对较高期间,得有人专门守着闸门,视水质的变化而不定时地进行进水排水和增氧,才不会造成白虾们缺氧而死。
誓要通过养殖小白虾来致富勤家的马志康,信心满满地说一切都有万能的主在照顾着自己,离开几天根本不碍事,硬是要求墨婉跟他一起去参加一个远路的教内集会,已经完全被他成功洗脑的墨婉也就真的跟着去了。
等他们三天后回来,只见池塘里一片泛白,一种死寂的白。不计其数而不日就能捕获的成虾,全都横尸水面,无一生还。十多万全是借款的本钱,不过三天就全打了水漂,连泡泡都没来得及翻上来一个。
墨婉跌坐在塘坝上连哭三天三夜,负债累累偏又雪上加霜,懊悔到想死的心都有了。周莲花得知消息后,雇车到海塘养殖基地,一边安慰已经哭不出眼泪的女儿墨婉,一边指着女婿马志康一顿臭骂和数落。
马志康虽然默不作声没有辩白,但还是心系天主,毫无悔意,依旧认为这是主恩赐给自己的惩罚,是天意。
为了还债,为了念大学的儿子,墨婉从此就更是省吃俭用,一分钱都舍不得花在自己的健康上。身上有不适的时候,也多逼着自己‘熬一熬就过去了的’。
马志康也似乎习惯于这样苦熬的日子,这得多亏他有神和主的精神支撑,物资方面,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何况,他对生活有没有质量问题,本就没那么深究过,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
“直熬到前番进了医院,姐夫才说起姐姐的病是早早有过的状况,是姐姐自己平时不注意的结果。你说,这叫人怎么不生气?既然是早早就有预见的毛病,为什么不及早地去医治,而是拖到现在,成了不知还能否得救治愈的卵巢癌症。难怪手术开刀那天,二姐会失声痛哭,把姐夫骂得狗血淋头。老妈更是呼天抢地,逢人便说他的种种不是,指责他就是害了自己好女儿的罪魁祸。”
华雪雁从手提包里翻出一包还未开封的纸巾,撕开来抽出一张给墨善插了一句:“姐夫也不会存心去害大姐,他可能就是那种除了自己以外就不会体贴其他任何人的习性。”
墨善接过纸巾在眼角按了两下,点头说:“是啊,这种男人的本质可能就是自私,没有存心害人的心思。所以,我也知道,大姐生病,我家里人全都怪在他头上也是不对的。但他作为丈夫,难道就不该为这样因妇科病引起的癌症负上一点责任吗?我相信他的生理机理等功能都毫无问题,问题就在于他只会捧着他那些‘神书’、借主的名义过着慵懒的日子,在于他认为姐姐这样辛苦都是她生来应该承担的自私想法,完完全全是一个对妻子对孩子对家庭都不上心不负责的人。在医院里,他只会坐在手术室外掉眼泪,在病房里,他只会召集他的‘兄弟姐妹’来给姐姐做祷告。与他信仰有冲突的人来医院探望,他也是不理不睬的不会给人家一个笑脸。特别是骂过他的我妈和二姐墨蓉,仿佛上辈子欠了他几百万没还给他似的,起码的招呼也不愿打。你说,这样没有人情世故的男人,算得上是一个有信仰有作为有承担的人吗?做人,最怕就是没承担,而我家的这些男人们,哪一个又能在家遭突变的情况下,挺身出头而有所承担呢?”
“看看他老实本分的样子哩,”
华雪雁说:“哎,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不是老实本分,这只是怯弱无能,不敢坦荡荡地与人言谈,不敢轰轰烈烈地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也没有能力承担作为一个丈夫、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一切。相对于这样的姐夫,我宁愿认可墨蓉的前夫。”
“怎么?墨蓉离婚了吗?”
朋友甚是惊讶地问:“他们不是相处的很融洽的吗?从没听你说过他们有什么性格不合之类的事呢?”
“早离了,”
墨善说:“孩子——我外甥七岁那年就离了。不过,导致他们婚姻不幸散场的原因,多半还是双方的父母的责任,特别是我妈,我并不怪二姐夫。”
“又是什么个说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