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了?”
本是安静地各做各事,张氏忽地要检查进度。
“……不怎么样。”
清稚漫不经心答。
张氏不信,将她膝头的活计拿过来,只一眼,便忍不住叫苦:“老天爷,怎么做的活!”
“我以为你给病人穴位扎针那么准,做这事不应该更了得么?”
张氏眯着眼拈起织了一大半的缎面,借着烛火细看顾清稚的针脚,眉头不由得压低,嫌弃道,“我本想着这若是唤外头裁缝娘子来做,或许不能称心,便唤了你来,不想竟是更加惫懒,早知如此,还不如多出点钱托别人做。”
见烛火微弱摇曳,似有消失之象,张氏喊了人来添支蜡烛,把清稚视线照亮。
顾清稚左耳进右耳出,张氏再如何数落,她也只是“嗯”
一声随口应答着,毕竟心里藏了一桩难了之事,一时很难凝住神思。
张氏见她态度不佳,本就账本算不清,心中愈发添堵:“你这丫头,平日里叫你多习些女红,一个姑娘家连这都做不好,还有什么是能做的!”
顾清稚一听外祖母动了怒,心知得罪了老人担待不起,忙抬头朝她甜甜一笑,飞速起身凑近前给她腿上按摩:“您这是生气了?”
张氏一看她纯真笑脸,小手这里捏捏那里揉揉,顿时心里再烦闷也撒不出了,鼻腔里出了口气,唇角一撇:“活计做不成,倒是会讨人喜欢。”
“可不是,”
顾清稚接话,“就是因为不够能干,才想着这些歪门邪道的。”
“你这丫头……”
张氏笑着数落,这时听得外头更漏响声。
“什么时辰了?”
她唤老仆来问。
老仆答:“三更了,夫人是要入睡了么?”
张氏随口道:“都这么晚了,璠儿怎的还在宫里不回来,也不唤人捎个口信。”
“许是舅舅陪着外祖父做公务呢。”
清稚说。
内阁大学士政事繁忙,时常要加班到深夜,因此为了便于皇上时刻能找人来议事,几个大学士都在宫里有直庐,事多时便住在那里。
近日为了倭寇侵扰,内阁便格外忙了些,徐阶已经连日住在直庐中不回府,张氏虽心里担忧也不好表露,不过今日就连徐璠这个时辰也没归家,这不得不让她心生疑虑了。
“璠儿若是不回来也该让人带信不是?”
她越想,心头的忧思越甚,想到严嵩与自家夫君面和心不和,终有一日对徐家不利,蓦地坐不住了,撑着清稚的手背晃悠悠站起。
“去,把老大媳妇叫来。”
徐璠娘子范氏被一行人拥过来时,显然也是急了,满头的钗环未褪,看着也是并未入睡,一见张氏便喊:“媳妇正要来寻您呢!母亲,我家官人怎的还不回来,莫非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休要胡说,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你就急成这样,哪有大户人家的媳妇像你这般不稳重的,教下人看去了都要笑话。”
张氏斥道。
她见范氏身边围了一群仆妇,眉头不禁蹙起:“你们都退下,我有话要和大娘子商议。”
范氏咬唇,藏在袖中的手心发着冷汗,一句话也不敢吭声了。
这时,外面派去探听消息的徐阿四急匆匆走来,面色发白,一见张氏便跌手:“夫人,老爷……和大郎被扣留在直庐里了!那外头围了好多锦衣卫,老奴进不去啊!”
“官人——”
范氏顿时气血攻心,一头栽倒在地。
张氏随丈夫沉浮多年,终要比这不经事的媳妇稳重百倍,只是一双枯树皮的手不住地抖着,眼底沁泪,颤悠悠道:“管家,你且把二郎三郎都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