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鸦武士低声应道。
“你真的觉得那两个布兰戈德部的少年是科隆真派来送死的吗?”
汗王问道。
“是。用两个可有可无的棋子来试一试您的底线,这样的买卖,换谁都会做的。如果他们已经将斥候的尸体处理好,那我们将会很被动。他们只是随意挑选一个青年,而后将其塑造成孤身前往雪松林里猎熊的少年英雄,这样的青年无疑是苏苏里玛丈夫的最佳人选,您无法拒绝。”
“可有可无的……棋子么?”
汗王低语一句。
“那两个青年只需要有一个人能将熊颅带回,他们就一定要死!”
夜鸦武士转过身来,目光森冷,“草原的牧民们虽然知道徒手猎熊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人性就在于此,每个人都会动摇,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去相信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科隆真笃定了我们要杀猎熊的人,他在逼我们杀掉最有可能迎娶苏苏里玛别吉的青年,这是要坏我们的名声!他远在厄鲁塔亚平原上,却能将污血泼在我们身上,这样的人不会甘心于坐守在东野山脉的山脚下。迟早有一天,他会反……”
“他会怎么样?”
汗王冷声喝问。
“是我说错了话,请汗王责罚!”
夜鸦武士突然长拜,话音戛然而止。在草原上公然损坏各大主部的名声,等同于忤逆草原大会的秩序,这是流放、甚至是处死的罪。
“无妨。”
汗王摆摆手,语气平淡了一些,“接着说吧,既然我都已经叫你的名字了,接下来说的话,你无需顾虑。”
“是。”
夜鸦武士犹豫一下,旋即沉声道:“在大荒年之后,每次草原大会都不欢而散,无论是科隆真,还是蒙尼尔,他们不会甘心于偏安一隅的生活。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将箭矢射向伊姆鄂草原,射向西西姆里丘陵上的宫殿。尊上,我们要早做准备了!”
汗王沉默了一阵。
“黎羊,你跟了我很多年了。从北庭的近侍开始,到现在隐姓埋名成为一个夜鸦,算一算……有十三年了吧?”
“是,大荒那年您收留了我。您曾一刀斩开强匪的头颅,将我们兄妹救下,那一幕穆羊永生难忘。”
“大荒年……”
汗王面露追忆之色,“一晃已经十三年了,那一年确实叫人难忘。”
夜鸦武士默默地抬眼,打量起了面前这位草原之主,后者脸颊上的皱纹清晰可辨,岁月的冷霜终究还是留在老人的脸上,哪怕是曾经威震四方的武士也难以与时间抗争。
他想起了十三年的冷冬,在一片连秃鹫都不愿踏足的土地上,自己几乎要被大雪淹没,几个骨瘦如柴的流浪者将一个女孩摁倒在地上,撕扯着她身上的碎布,那是他相依为命的妹妹。
他忘不掉在众多背影交错的缝隙中露出来的雪白肌肤,忘不掉妹妹脸上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却还要哀求着他们能够放过她的哥哥,忘不掉嘴里被塞满雪的痛苦,忘不掉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绝望。
那时的他想直接死去,不愿看到妹妹受辱。他在那片大雪里无声地嘶吼,愿意自己全部的生命做交易,要让这些肮脏的畜牲碎尸万段。
再然后,仿佛上苍真的听见了他的声音,苍青色的手拨转着武士到来,在昏倒前的余光里,他看见了一把大刀,还有武士如铁般刚硬的面庞。
上苍遣使的武士驱杀了罪恶的人,将他与妹妹从白茫茫的大地里拉了起来。
回忆渐浓,却有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可戈之前跟我提过一件事。”
汗王的声音响起,夜鸦武士回过神来,与前者相视,“他向我提议,让你来接替颜萨姆,成为夜鸦的新领。”
汗王的话传入武士耳中,他一时间愣在原地,随即不可置信道:“我来当夜鸦的领?”
“怎么?不满意?”
汗王眉头一皱。
“满意。”
黎羊脱口而出,但下一刻又慌张地解释起来,“不是的,汗王,我不是不满意的意思,是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