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寒露。
官道两侧绿树成荫,一队官兵全副武装,押着几个劫匪正在赶路。太平年景,边关无大战,剿匪是得军功的好路子。
悬在腰间的首级一下一下拍打着铠甲,血腥味最让人亢奋。念着唾手可得的赏银战功,一个个军士脸上露出迷醉的笑容。
啪!破空声传来,领军者挥了挥马鞭喝道:“还未回营,注意警戒!”
“军纪如此涣散,若是上了战场……这领兵者倒是可造之材,百户,丘永利?”
林中高地上,一身姿挺拔的青年在手中花名册上画了个勾。这青年名叶朗泰,武勋世家,自小熟读兵书,也曾在边关战场待过几年。
如今叶朗泰在兵部任职,偶尔去各处寻些将材,送到京城武学培养。
可惜,武学中的年轻人,至多中上之资。照着兵法打呆仗可以,万一遇到个不世出的对手,或者不按常理出牌的同袍,那就难办了。
不世出的对手先不说,很不巧,军中确实有一个神勇无双,脑子却有坑的少年将军。他十四岁便上战场,斩将夺旗,一人左右整个战局。
从他第一次参战,此后几十年,每个武将都必须学着如何配合他。武学中,生员们无数次推演,只为能完美策应这位注定彪炳史册的神将。
高亢的鹰唳声传来,一只神俊的海东青盘旋着,慢慢落到叶朗泰身侧的马鞍上。叶朗泰取下海东青腿上绑着的纸条,慢慢展开。
“八月二十六日,建昌府岁兰院见。弟,期宁。”
叶朗泰翻身上马,离开此处。那位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姓叶,名期宁,是叶朗泰的胞弟。三年前叶期宁闯了大祸,被保下来送往民间,如今,是时候带他回去了。
他们是同胞兄弟,叶朗泰自然是想念他的,叶期宁的点滴往事在他眼前浮现。
上房揭瓦,追鸡撵狗,和武将摔跤,薅文官胡子……
打遍同龄无敌手,每天都有勋贵世交拉着鼻青脸肿的孩子上门讨说法……
飞檐走壁砸穿屋顶,在御花园堆小土堆哭坟……
沉迷寻宝游戏,在各家挖出十几笔私房钱。每一份收获,都造成一桩惨案。
弹劾折子多如雪花,京中人人都知雍国公府小公子是个混世魔王。
兄弟亲情一点点熄灭,叶朗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马蹄踌躇不前。其实,叶期宁在外面待着也挺好的。
海东青越过冷酷无情的兄长,飞过几座山,一座城,落到它的主人叶期宁的肩膀上。
“回来的这么快?”
叶期宁歪了歪脑袋,若有所思。“看来大哥就在这附近”
。
有海东青带路,他们兄弟可以提前相聚。但叶期宁不乐意,他在外面还没玩够呢。叶期宁快马扬鞭,一道高高的城墙在前方出现。康川城,此地盛产鱼生。
点了一桌子特产佳肴,叶期宁大快朵颐,吃着吃着,旁桌来了几个新客,一主三仆。四人愁眉苦脸,落座时传来当的一声脆响。
叶期宁精神一振,放缓夹菜的速度,悄悄竖起耳朵。只听得坐上首那人叹了口气,自责的说道:
“货被劫了……就一百里的路程,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该怎么跟我爹交代?早知道,我该多带点人。”
“少东家,那些劫匪武功高强,我们手无寸铁,能保住命已经是万幸了,老爷不会怪罪您的。还好路近,重新调一批货也来得及。”
“整条商路明明已经打点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流窜来的……”
叶期宁拖着凳子凑过去,好奇的问道:“劫匪在哪?你们报官了吗?”
谈话声戛然而止,这少年是谁?怎么如此自来熟?
少东家皱了皱眉,正要驱赶,却见这少年生的十分俊秀,通身气派绝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身上的朱色长衫,布料更是难得。
少东家挤出一个笑容,向叶期宁拱了拱手说道:“让小公子见笑了,我们刚从衙门出来。”
叶期宁不依不饶的问道:“你们到底在哪被劫的?他们多少人马?武功什么路数?”
其余人暗自腹诽,这孩子怎么这么多话。但是,多年走南闯北,他们能分辨出,眼前这个少年非富即贵,他们惹不起。
少东家使了个眼色,有一沧桑的中年人接过话来:“我们是在城南十里外的山坳前被劫的,他们五个人。至于武功路数……恕我们眼拙,看不出来。”
“才五个人?”
叶期宁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仿佛在说,五个人就能把货劫了,你们真不是串通好的?
被这样质疑,那中年人气得脸都红了,拳头藏在桌下,握的咯吱作响。
叶期宁耸了耸肩,拉着凳子又回自己桌。擦肩而过时,只听得当啷一声,一把刀从那中年男人身上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