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法者們無不露出了驚愕與憤怒的神情。提坦呼哧呼哧地吸著氣,像座即將爆發的火山。雷魄磨著後槽牙,手裡捏著幾枚一看就形狀險惡的金屬零件,互相碰撞出脆響。就連剛加入團隊的喬楚辛,盯著那對夫妻的眼神也冷得像冰。
唯獨梁度沒有露出絲毫驚訝之色,只是面無表情地垂下眼角,俯視著梅枚背在身後、緊緊絞在一起的兩隻手。
夫妻倆幾乎癱軟,心虛而恐懼的目光在梅枚與其他執法者之間來回飄閃,臉上滿是冷汗,嘴裡仍不甘心地辯解:「這裡面真的有誤會,爸爸媽媽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不可能不愛你……」
「閉嘴吧!你們就是兩團人形垃圾,除了錢你們什麼都不愛!」梅枚不屑地啐了一口,「三年了,我好不容易忘記你們這兩張噁心的嘴臉,結果你們又這麼不知好歹地出現在我面前,還給我拐來兩個『妹妹』?所以那個姓連的,就是當年買我的人渣對嗎?」
「真巧啊,看來是老天爺不給你們活路,你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給我葬身擬世界吧!意識徹底消散,肉身腐爛在現實,這是你們應得的報應!」梅枚冷笑著,從齒縫裡擠出血淋淋的宣言。她把手伸入斜挎在洋裙上的貝殼小包里,掏出了半個溜溜球。
登6擬世界之前,她用賭時間贏得了提坦今天出門時撿到的第一個東西,是個壞掉的溜溜球。
小時候她曾經很喜歡溜溜球,更希望有和同齡人一起玩耍的機會,然而她的童年開始於無窮盡的負荷工作,結束於一場把她推入深淵的欺騙和出賣。
那天,父母破天荒地送給她一個最款的電光溜溜球,慶祝她第九次的八歲生日,絲毫沒想過她已經是個心理年齡十六歲的少女了。然而她還是很高興,因為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來自父母的生日禮物。
快樂地吃完蛋糕後,她被帶上飛行器,送進一棟豪華別墅,兜里還揣著個溜溜球。
那是一場無法回憶的噩夢,她見識了一個肥胖下流、令人作嘔的成年人編織出的地獄是什麼模樣。
她差點死了,又被救活,幾天後看準時機拼盡全力逃了出來。渾身是傷,髒得像條流浪狗,沒人搭理她,沒人拯救她,甚至沒人相信她說的話,她撐不了兩天還是要死。
這個世界沒人需要她,她也不指望任何人。
她徒步穿越三個街區,最後筋疲力盡地躺在污水橫流的地溝,絕望地等著咽下最後一口氣,被衝進下水道,被食腐動物們分食。
城市的夜空是灰濛濛的黑,沒有一粒星子,她想著自己看到的最後一幕畫面,閉上沉重的眼皮。
突然,一股力道揪住她的衣領,將她猛地提了起來。
她受驚睜眼,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又高大又英俊,比她見過的任何電影海報里的明星都更有風度。這樣的人,怎麼看都不該出現在貧民區的偏僻街巷裡。
男人問:「還活著?」
她茫然點頭。
「還想活?」
她猶豫一下,再次點頭。
男人輕微地笑了笑,把她放在自己昂貴的飛行器里,並不在意她弄髒了機艙的真皮坐墊。
她被送去一家私人診所,養好傷後,又被送去一所寄宿制小學,所有的學費和生活費都預付過了。她以為自己又以另外一種方式被命運賣掉了。然而幾個月過去,她再也沒見過救她的那個男人,對方似乎完全遺忘了她,像忘記一個心血來潮的小插曲,卻沒忘記定時給她打生活費。
她糾結了很久,開始往對方唯一留下的聯繫方式,一個可以轉款的電子郵箱裡寫信。她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於是給他起了個外號——長腿叔叔。
她想告訴他,自己已經不需要再學習小學和初中的課程了,因為她已經用許多個八歲的不眠之夜自學完了那些書。
對方沒有回信,也沒有追問她為什麼,而是給她辦理轉學手續,送她進入另一所校風淳樸的女子高中。
可她也不想上高中。
有人會不求回報、不帶目的地幫助陌生人嗎?她不相信,但事實由不得她不信。深思熟慮後,她通過自己的辦法,輾轉打聽到長腿叔叔的名字和職業,她想和他進入同一家公司。
這家公司很高端,不收沒學歷、沒經驗的員工,但一個特殊的部門除外——特勤部。
因為一個人意識的強大,並不建立在學歷和從業經驗上,反而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天賦與磨難。
值得慶幸的是,這兩個她都不缺。
她在VR虛擬環境中,以意識體順利地通過了戰鬥力測試,雖然不能去長腿叔叔所在的小隊,但依然很開心。
她在特勤部幹了兩年,業績出色,偶爾能看到長腿叔叔的身影,有時還能得到一塊隨手投餵的三明治,對此她很滿足。
直到一周前,長腿叔叔第一次主動來找她,用稀鬆平常的語氣問:「我的團隊缺個主攻手,你想來嗎?」
她歡歡喜喜地、毫不猶豫地答:「好呀!」
轉頭去就告知一臉晴天霹靂的原指揮官:「臨時跳槽不好意思,可是我的長腿叔叔需要我喔!」
梁度需要她,哪怕刀山火海,她也樂意去。
更何況這個團隊的其他成員,哪怕是整天叫她「小矮子」的機車狂,她也並不討厭,並且和輔攻手大塊頭的契合度還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