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不归瘪了瘪嘴,不出声了。
祝神还想凑近听听这俩人能嘀咕出哪些名堂,又深知贺兰破轻功厉害,于是便站在原地,借庭中海棠树遮住了身形,靠着树干,微微侧耳笑听着。
果不其然,辛不归安静不了片刻,又开口:“你这一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贺兰破这次没接话,而是回头拿目光扫了他一下。
辛不归嘟嘟囔囔的:“先前还一副成天要跟人算账的架势呢,整天‘祝双衣祝双衣’地叫;如今回来了,他抛弃你那十二年是不作数了,他说他不是祝双衣,我看你也无所谓了,再过两天啊,人家要是咳嗽一声,你是不是立马就跑到喜荣华给祝老板洗手做羹汤去了?”
贺兰破低头等着蒸笼里的糖糕做熟:“给他做羹汤,不好吗?”
“这不正做着么……”
辛不归说着,不知想到什么,煞有介事地望向他他,忽道,“你会一直待在贺兰府的吧?”
“我不知道。”
贺兰破打开笼屉,从竹筒里抽筷子,“如果有一天他要去很远的地方,我不会留在这儿。”
辛不归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失望神情:“那你还会回来吗?”
“看他回不回来。”
贺兰破夹出一碟子糖糕,等糕凉下去的当儿,转过身对辛不归道:“我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八岁那年突然地来了,枯木一般在这里待下去,是因为他告诉我有一天会把我接走。这是你的家,是贺兰明棋的家,你们出生在这里,活在这里,是这里的一部分。可我并非如此。我的命是他捡来的,路是他领着走的,连一根头也是他养出来的,我是他的一部分。八岁那年他把我送来,离开他时我便死了,如今他回来,我才长回他的身上。如果再离开他一次,我就长久地死下去了。”
他从橱柜里取出晒过的桂花干,一瓣一瓣放在糖糕上:“至于他是祝神还是祝双衣,丢了我十二年还是二十年,都不是值得我为他置气的事。我找了他很久,除了死生,与他再无计较之事。”
院里起了一阵穿堂风,摇曳出一把婆娑树影,映照着正午的阳光,晃动在祝神脸上。
他不知自己在树下站了多久,直到肩头落了一片枯叶,里间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他才恍然回神,转头要走。
甫一转过去,却被拥入一个宽阔的怀抱。
祝神骨头里感到一股恶寒,再抬头时,周边大雪茫茫,戚长敛抱着他笑吟吟问:“你都想起来了?十岁以前的事,也想起来了?”
祝神怔了怔,只觉胃中绞痛,刺得他冷汗淋淋。
他下意识往后看,却再没看见庭中日光与那株海棠,先时先景,在漫山的雪色中崩塌了。
他挣扎着要推开戚长敛,口中不断喊道:“小鱼,小鱼!”
空谷中寂寂无声,戚长敛终于被他推出去,一下子退入了前方的黑暗。
祝神很快被黑暗吞噬,与此同时周围伸出无数只手,自四面八方,不停地撕扯他的衣服。
他认得那些手来自何人:陈公子、王掌柜、李员外、周老爷、何大人……祝神在这一瞬间倏忽全想起来,他一个不落地全都认识。
那一双双手在碰到他的刹那变作无数条毒蛇朝他吐信撕咬,铺天盖地的毒牙钉子般刺入他的皮肤和头骨,祝神反抗着,嘶吼着:“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祝神……”
“不要过来!”